“挽云——”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终于带上了几分人气,虽沙哑却清晰。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外间就传来急促又惊喜的脚步声,挽云带着织云她们几乎是跑了进来,看到坐在床边、虽然脸色苍白但眼神不再是空洞一片的主子,几人眼中都涌上了泪光。
“福晋!”
“主子您……”
“起来吧,” 尚寒知抬手虚扶了一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
“备水,我要沐浴梳洗。”
“嗻!奴婢这就去!” 织云立刻应声,脚步飞快地转身安排。
“裁云,取那身新做的藕荷色织金蝶恋花旗装来。” 尚寒知点名,她需要一丝鲜亮的、象征着“正常”生活的色彩覆盖掉那些灰败。
“嗻!” 裁云也是面露喜色,立刻去准备。
“缕云,让膳房备些清淡些的膳食,尤其要那杏仁酪,多加些蜂蜜。”
她开始尝试找回一点口腹之欲。
“是,奴婢这就去!” 缕云也赶紧领命。
梳妆台前,温热的水洗去一身的疲惫和仿佛残留的噩梦气息。
裁云灵巧的手在她发间穿梭,挽起了旗头,簪上了点缀的珠翠。
镜中的人,眼睛虽还有些浮肿,但脸颊用精心调制的胭脂略略修饰,唇瓣点了温润的口脂,藕荷色的衣裳衬得她肤色更加白皙,那份被刻意压下去的明艳,似乎也艰难地透出了一点微光。
看着镜中人,尚寒知眼神平静。
这不是和解,这是武装。
是用一层看似恢复正常的表象,包裹住内里千疮百孔的现实妥协。
她拿起银箸,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送来的精致小菜和温热香甜的杏仁酪。
动作虽慢,却是几日来第一次真正进食。
待用完膳,她放下银箸,拿起一旁温热的茶啜了一口,才状似无意地开口:
“王爷呢?可还在府中?”
挽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语气平静,才松了口气,回道:
“回福晋,王爷一早便出去了,应是去衙门处理公务了。说是……晚饭时才能回来。”
尚寒知垂眸看着杯中舒展的茶叶,沉默了片刻。
心中那点因提及而产生的细微波澜被她强行按捺下去。
她没有流露出想立刻见面的迫切,也没有了之前的排斥恐惧,语气是平淡地吩咐:
“嗯。知道了。那……等晚上,王爷若是回来了,告诉他一声,我在汀兰水榭那边的暖阁里备了些夜宵。若是得空……不必过正院来,就直接去那边吧。”
这话说完,她自己都觉得有些别扭
——这算什么?递出橄榄枝?
还是维持体面下的求和信号?
她不想深究。
几个丫鬟却像得了天大的喜讯,眼睛瞬间亮了!
福晋终于愿意主动见王爷了!
还要一起用夜宵!
“是!奴婢一定及时去禀告王爷!”
挽云几乎是雀跃地应下,“福晋放心,奴婢这就去让水榭那边先准备起来!”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转身去安排,生怕主子下一刻反悔似的。
尚寒知看着她们因为一个简单的吩咐就骤然鲜活起来的气氛,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妥协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这条路通向哪里,前方是被迫的交融,还是能保持一丝“体面”的距离?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个在封闭了七日后最终选择了打开门、重新梳洗打扮的自己,已经为了生存,卸掉了一部分名为“彻底抗拒”的铠甲。
最后一抹酡红残阳沉入紫禁城的琉璃檐下,暮色如同泼墨般漫卷过来,将王府巍峨的朱漆大门、威严的石狮与下马石都染上了一层灰蓝色的凉意。
一串清脆但克制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前。
侍立在侧的王府护卫立刻上前,一人稳住笼头,另一人躬身伏低,做了人墩。
隆禧扶着阿林保的手臂,踏着人墩下了马。他身姿依旧颀长挺拔,但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仿佛一身清贵都被黄昏的寒意与一天的案牍劳形磋磨去了七八分。
宝蓝色的常服衬得他肤色更显几分苍白的倦意,唯有那双点漆似的眸子,在暮色中沉静如恒。
早早候在门房处的赵顺立刻趋步上前,姿态放得极低,声音也压得极恭敬:
“奴才恭迎王爷回府。”
隆禧脚步未停,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目光掠过赵顺紧绷的神色和垂得更低的眉眼。
他正要步入高高的门坎,赵顺仿佛下定了决心,脚下紧跟一步,在门廊的阴影下,用只有两人能听清的声音
急促而小心地补充禀报:
“王爷……福晋那边……刚刚又有话来。”
隆禧迈过门槛的脚步几乎无法察觉地顿了一下。
傍晚的风掠过他肩头垂落的发丝和略显单薄的官服下摆。
他并未回头,也未言语,只是脚步放得更缓了些,仿佛在认真感受着归府的步履节奏,唯有阿林保敏锐地察觉到托着的手臂在瞬间紧绷了一下,随即又松弛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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