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姆，你在等人？”一个温和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夜的寂静。
汤姆的背脊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内心低咒一声。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时，脸上已挂上了斯莱特林级长那无可挑剔的、带着恰到好处敬意的微笑：“邓布利多教授，晚上好。”月光穿过高高的拱窗，落在那位传奇巫师身上。他穿着缀满银色星星和月亮的长袍，赤褐色的胡须依旧浓密，垂落至胸前。此刻的邓布利多，比几十年后少了些慈祥的圆融，那双隐藏在半月形镜片后的湛蓝眼眸，锐利得如同能穿透灵魂的冰锥，闪烁着沉淀了半个世纪的智慧与洞察。
邓布利多朝他俏皮地眨眨眼，但那目光深处并无多少暖意：“快到宵禁时间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提醒。因为哈利的缘故，他对眼前这个才华横溢又深藏不露的斯莱特林少年投入了远超其他学生的关注。关注越多，看到的细节也越多——那超越年龄的深沉、滴水不漏的伪装、以及不经意流露出的对力量近乎偏执的渴望。然而，也正是哈利的出现和消失，像一层浓雾笼罩在汤姆的来历之上，让邓布利多那锐利的洞察力第一次感到了些许无力，心中的警戒线也因此产生了微妙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完全察觉的松懈。
“我知道。只是……”汤姆恰到好处地停顿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辞，神情和姿态依旧完美得如同教科书，“约了个朋友。”他语气坦然，听不出丝毫破绽。
邓布利多没有移动，湛蓝色的眼睛透过镜片，像两泓深不见底的寒潭，静静地凝视着汤姆。那目光并无实质的攻击性，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汤姆感觉自己的皮肤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缠绕、审视，一种微妙的、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寒风中的不自在感悄然滋生。老人脸上依旧挂着乐呵呵的笑容，皱纹堆叠，然而镜片后的眼底却平静无波，没有半分笑意。
“真不知道汤姆的哪位朋友如此……别出心裁，”邓布利多的声音依旧温和，甚至带着点好奇，他微微抬头，目光状似随意地扫过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标着“女生盥洗室”字样的破旧木门，“……约在女盥洗室附近见面？”那轻描淡写的疑问，却精准地刺中了汤姆试图掩盖的核心。
汤姆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却立刻浮现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恍然和少年人特有的、因走错路而略显的尴尬：“哦！我还在奇怪呢！”他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额头，动作自然流畅，“他明明说的是魔法史教室前面！结果楼梯一转，我就跑到这儿来了。教授您知道的，这些楼梯的方向总是变来变去！”他巧妙地借用了城堡本身的特点作为掩护，将一场刻意的探寻，完美地包装成了一个被魔法楼梯戏弄的、无伤大雅的小误会。
邓布利多没有再追问，只是缓步踱到走廊宽大的石窗边。他站在那里，月光勾勒出他高大的剪影，显得有些寂寥。他默默注视着那个年轻的身影迅速而稳重地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步伐依旧从容优雅，属于斯莱特林的骄傲刻在骨子里。
百年的光阴如同厚重的书页在邓布利多的脑海中翻动。他见过太多野心勃勃的灵魂，也亲手阻止过足以颠覆世界的黑暗。汤姆·里德尔眼中那份不同于常人的光芒，那份被精心掩饰却依旧在他转身刹那泄露出的、如同淬火利刃般的急切、渴望与掌控一切的欲望……他太熟悉了。
那眼神，像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尘封的记忆。与半个世纪前，纽蒙迦德高塔之下，那个金发青年眼中燃烧的火焰何其相似！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蠢蠢欲动，一样的将热切深藏在优雅冷静的表象之下，如同冰层下汹涌的熔岩。那是盖勒特·格林德沃的眼神——足以点燃整个欧洲战火的眼神。
邓布利多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自己鼻梁上那道因年少时一场惨烈决斗而留下的永久扭曲。一股沉重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这位向来以乐观示人的老人。月光下，他那睿智而温和的面容仿佛在瞬间失去了血色，显露出一种深沉的、被时光和重负压榨后的苍凉。
又一个……又一个可能滑向深渊的天才吗？历史的阴影似乎在不祥地重叠。
然而，当老人脑海中浮现出另一双眼睛时，那沉重的阴影似乎被拨开了一丝缝隙。那是一对璀璨的、即使在最深的困境中也闪烁着温和与坚韧光芒的墨绿色瞳孔——哈利·波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承载着一种奇特的、近乎本真的善良与守护的力量。
或许……邓布利多望着汤姆消失的方向，心中那个沉重的念头再次浮现，带着一丝渺茫却固执的希望：或许，命运并非只有一种轨迹。或许，真的存在那样一个人，能够成为羁绊的绳索，成为束缚那即将腾飞、却可能焚毁一切的火焰的堤岸？那孩子……哈利……他真的能成为那个变数吗？这个念头本身，在沉重的忧虑中，如同一点微弱的星光，固执地闪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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