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与怨怼,如同被烈日灼烧的晨雾,彻底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毛孔中渗透出来的、混杂着恐惧与向往的复杂情绪。
敬畏。
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明白了。宁念拥有的,从来都不是运气。而是那个男人毫无保留、不问缘由、甚至不问对错的……偏爱。
而这份偏爱,是宁念自己,用命挣来的。
与这样的人为敌,是愚蠢。与拥有这样的人的魔尊为敌,是自取灭亡。李氏皇族,赌不起。
李清月猛地站起身,那一瞬间,她不再是那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而是一个果决的、有着敏锐政治嗅觉的皇室成员。之前的慵懒姿态一扫而空,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坚定。
“来人!”
随着她一声令下,殿外的宫人们鱼贯而入。
“立刻打开本宫的私库!”她快步走向那扇由整块紫檀木雕琢而成的库门,亲自用钥匙打开了门锁,“去,将父皇去年赏的那一整盒‘静心凝神香’取来。还有,把我及笄之时,西域月氏国进贡的那匹‘云鲛丝’,也一并拿出来!”
宫人们不敢怠慢,迅速将两样稀世珍宝小心翼翼地捧上。
“静心凝神香”乃是采集雪山之巅的异花,辅以数十种珍稀药材,由丹师耗时三年方能制成一盒,有平心静气、稳固神魂之奇效,千金难求。而那“云鲛丝”,更是传说中东海鲛人泣泪所织,轻若无物,水火不侵,在光下能变幻出七彩流光,是连皇后都未曾得到的贡品。
这两样,都是李清月压箱底的宝贝。
她回到案前,亲自研墨,取过一张最素雅的雪浪笺。她提笔,手腕却悬在半空,为了一个称呼,久久未能落下。
“祭品”?那是自寻死路。
“宁姑娘”?显得太过疏离,诚意不足。
她的脑中,再次闪过暗卫描述的、魔尊那双只看着宁念的眼睛。他将她视若珍宝,那么她,便要用对待珍宝的态度,去对待那个人。不,甚至要更高。
笔尖饱蘸浓墨,终于落下。
三个字,一气呵成,力道与笔锋都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谦卑。
——“念尊上”。
将宁念的地位,抬到了一个与魔尊相差无几的高度。这是示好,更是臣服。
“立刻!”她将写好的拜帖与礼单一同封入锦盒,递给最信任的心腹女官,“将这份礼,送到魔尊在城外的驻地。记住,态度要恭敬,言辞要谦卑。务必,亲手交到……念尊上手中。”
……
魔宫临时驻地。
大总管捧着那份厚重的礼单和制作精美的拜帖,表情古怪得像是同时吞下了一颗鸡蛋和一只苍蝇,想笑又不敢笑,想严肃又绷不住。
“主母……”他躬着身,将东西呈到宁念面前,语气里满是藏不住的惊奇与与有荣焉的得意,“这是人界那位最受宠的昭华公主,李清月,派心腹女官亲自送来的。这……这拜帖上的称呼,是‘念尊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余光观察宁念的反应。
这位公主在人界的地位和一贯的骄纵跋扈,他早有耳闻。可现在,这位金枝玉叶却主动折腰,送上如此重礼,还用上了这般尊崇的称谓。大总管心中暗自咋舌,不愧是未来的主母,这还没正式入主魔宫,就已经把人界最高傲的凤凰给镇住了。这手腕,这气场,绝了!
宁念刚刚调息完毕,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她接过那封带着淡淡兰花香气的拜帖,打开看了一眼,清冷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
经历了灭门之祸与生死轮回,这些世俗的示好与拉拢,已经很难在她心中掀起涟漪。权势,荣华,这些东西她曾经拥有过,也曾眼睁睁看着它们在阴谋诡计中化为泡影。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都是虚的。
但她也明白,这是她以新的身份在人界立足,所必须面对的交际。昭华公主的示好,代表着人界皇室的一种态度。
“替我谢过公主,礼物我收下了。”她的声音很淡,听不出喜怒,仿佛收下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东西。
斜倚在一旁软榻上的玄苍,闻言懒懒地掀了掀眼皮,目光扫过那礼盒中流光溢彩的丝绸,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人间的玩意儿,也就这样了,俗气。”
宁念没理会他的口是心非,径直从盒中拿起了那匹“云鲛丝”。
丝绸入手,轻若无物,柔滑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仿佛握住了一捧流动的月光。在殿内烛火的映照下,那匹丝绸上,果然泛起了云霞般的七彩光泽,美得令人窒息。
她将丝绸在自己身前比划了一下,微微歪着头,想象着它做成衣裳的样子。复仇的火焰仍在燃烧,但这一刻,属于少女的、对美丽事物的本能喜爱,还是短暂地浮现了出来。
玄苍嘴上说着嫌弃,一双狭长的凤眸,却一瞬不瞬地锁着她的身影。
他清晰地看到,烛光下,她微垂的眼睫,如蝶翼般轻轻颤动。那片云霞般美丽的丝绸,映得她略显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她的身段纤细,却并非羸弱,带着一种经历过风霜后的坚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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