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宸宫内殿,药气弥漫,沉水香也压不住那股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闷。
麟儿小小的身体蜷缩在锦被中,高烧虽在太医全力施救下略有回落,不再抽搐惊厥,但依旧滚烫。他小脸苍白,嘴唇干裂起皮,呼吸急促而微弱,喂进去的药汁和米汤,十之八九又吐了出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偶尔发出几声痛苦虚弱的嘤咛,像被风雨摧残过的幼鸟。
沈清漪坐在床沿,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金砖上,身上单薄的寝衣被汗水和药渍浸得半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削瘦的肩胛骨。她一夜未眠,眼下是浓重的青黑,双颊凹陷,嘴唇紧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那双曾经清亮如寒星的眼眸,此刻布满了骇人的红血丝,死死盯着怀中痛苦的孩子,仿佛要将所有的生命力都灌注进去。
“娘娘……您多少歇会儿,用点东西吧……”玉桃捧着托盘,上面是一碗几乎未动的清粥和几样小菜,声音带着哭腔和哀求,“小皇子这里有奴婢们守着……”
沈清漪恍若未闻。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凝聚在指尖传来的那微弱却滚烫的脉搏上,凝聚在麟儿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上。孩子每一次痛苦的嘤咛,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心上。
报应?
煞气反噬?
沈清漪的唇角,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淬着剧毒的弧度!
这深宫的鬼蜮伎俩,她太熟悉了!用流言蜚语混淆视听,用鬼神之说掩盖罪行!这是要把她沈清漪钉在“杀戮过重、报应子孙”的耻辱柱上,让她在丧子之痛中彻底崩溃,甚至动摇她的凤印根基!
好毒的心肠!好狠的手段!
“麟儿……”她俯下身,用微凉的脸颊贴着孩子滚烫的额头,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母亲独有的、不容置疑的坚毅,“别怕……娘在……娘一定会把害你的魑魅魍魉……揪出来……碎尸万段!”
昭宸宫正殿,此刻已成了临时的刑堂与指挥中枢。
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殿内焚着浓烈的艾草,用以驱散病气,但更浓的,是弥漫在空气中的肃杀与铁血之气!
沈清漪已换上一身素净的靛青色宫装,长发用一根玉簪简单绾起,脸上未施脂粉,苍白憔悴,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燃烧着冰冷的火焰,扫视着下方肃立的心腹。
赵德海和小安子垂手恭立,脸色同样凝重无比。
“查得如何?”沈清漪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殿内。
赵德海率先上前一步,躬身回禀,声音带着慎刑司特有的冰冷与条理:
“启禀娘娘!奴才已带人彻查小皇子近三日入口之物及接触器皿!”
“小皇子所用牛乳、米糊、果泥等辅食原料,皆由御膳房特供,入库出库记录清晰,经查无异常,也无他人经手痕迹。熬煮所用小银锅、金碗玉勺等器皿,昨日午后曾由昭宸宫小厨房的宫女春桃负责清洗。”
“奴才等已将那批器皿尽数封存查验!”赵德海眼中精光一闪,“其中一只专用于盛放米糊的赤金小碗,碗沿内侧靠近碗底处,发现极其微量的、异常粘稠的淡褐色残留!此物无色无味,若非用特制药水反复擦拭显影,肉眼几乎无法察觉!”
他双手捧上一个用琉璃盏小心盛放的证物,里面是一小块浸润了药水的棉布,上面粘附着微乎其微的褐色痕迹。
“经慎刑司精通毒理的老供奉反复辨识,”赵德海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寒意,“此物乃是用番泻叶、巴豆霜等数味强力泻药,辅以几味刺激肠胃的寒性草药,经特殊手法熬煮浓缩、反复过滤后得到的极精纯药汁!其性极寒极烈!成人误服微量亦会腹痛如绞,腹泻不止!何况是未满周岁的婴孩!”
“此药汁被均匀涂抹于碗沿内侧,小皇子进食米糊时,唇舌必会舔舐沾染!虽每次摄入量微乎其微,但积少成多,足以诱发剧烈肠胃紊乱,高热呕吐!若救治稍迟,后果不堪设想!”
好精妙!好恶毒!沈清漪的指甲瞬间刺破掌心,鲜血渗出!竟是用这种方式下毒!神不知鬼不觉!
“接触器皿的宫女春桃呢?”她的声音如同寒冰。
“春桃已被隔离看押!”小安子立刻接口,他负责追查人员,“奴才连夜审问了春桃及所有昨夜当值、可能接触小皇子饮食器皿的宫人!春桃声称清洗器皿时一切如常,绝无异常。其他人也皆无异动。但……”
小安子眼中闪烁着洞悉的光芒:“奴才调阅了昭宸宫小厨房及御膳房近三日的出入记录,发现一个疑点!”
“负责给昭宸宫小厨房送新鲜蔬果和特供食材的御膳房小太监福贵,昨日申时三刻(下午3:45),也就是春桃清洗器皿前半个时辰,曾以‘送新到的岭南蜜瓜’为由,进入过昭宸宫小厨房!停留时间约一盏茶(10分钟)!当时小厨房内只有春桃一人当值!”
“福贵?”沈清漪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
“是!”小安子语速加快,“奴才立刻派人锁拿了福贵!严加审讯!起初他百般抵赖,只说是例行送瓜。但奴才查到,福贵与钟粹宫(德妃寝宫)的大宫女翠浓是同乡!两人私交甚密!就在前日傍晚,福贵下值后,有人看见他与翠浓在御花园假山后有过短暂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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