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内,肃穆庄重。蟠龙金柱撑起巍峨穹顶,明黄的帷幔低垂,象征无上皇权的九龙金漆宝座高踞丹陛之上。萧珩身着十二章纹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端坐于御座,面容沉静,不怒自威。下方,文武百官按品阶肃立,鸦雀无声,唯有更漏滴答,敲打着凝滞的空气。
然而,这看似平静的朝堂之下,暗流早已汹涌澎湃。
“臣——有本启奏!”
一个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骤然打破了沉寂。只见文官队列最前方,一位须发皆白、身着紫金蟒袍的老者颤巍巍出列,手持象牙笏板,深深拜下。此人正是当朝国丈,皇后陈氏之父,官拜太师、太子太傅的陈嵩!他身后,几位同样年高德劭、面容古板的老臣也齐齐出列,躬身附和。
王德顺侍立在御座旁侧,眼观鼻,鼻观心,如同一尊没有表情的泥塑。然而,他低垂的眼皮下,精光内敛,不动声色地将陈嵩以及他身后那几位老臣的神色尽收眼底——那看似忠耿忧国之下,分明藏着志在必得的阴鸷。
“陈爱卿,所奏何事?”萧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深邃的目光落在陈嵩身上,带着无形的威压。
陈嵩深吸一口气,仿佛承载着莫大的忧愤,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沉痛与疾言厉色:
“陛下!老臣今日冒死进谏,实为社稷安危,后宫纲纪,不得不言!陛下明鉴,后宫乃陛下家宅,亦为天下表率!然则,自昭容沈氏晋位昭妃,协理六宫以来,其行止多有僭越,其权势日益熏天,已至牝鸡司晨、祸乱宫闱之危境!老臣及诸位同僚,实不忍见祖宗基业因后宫妇人干政而动摇,恳请陛下圣裁!”
此言一出,满殿哗然!虽早有风声,但国丈亲自下场,联合数位重臣,以如此严厉的措辞弹劾一位正得盛宠、且身怀龙裔的高位妃嫔,其分量和决心,足以震动朝堂!
萧珩的眉峰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指尖在光滑的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哦?昭妃有何僭越之举?陈爱卿不妨直言。”
陈嵩挺直了佝偻的脊背,浑浊的老眼中射出锐利的光,他展开早已准备好的奏折,声音铿锵,字字句句如同裹挟着冰雹:
“其一,昭妃沈氏,借协理六宫之便,大肆安插亲信,排除异己!内廷各司要害之处,如尚宫局、司珍房、御药房乃至各宫苑管事之位,多有被其心腹宫女太监把持者!皇后娘娘虽为六宫之主,然禁足期间,竟被架空至此!此乃架空中宫,僭越至极!”
他顿了顿,扫视一眼寂静无声的朝堂,继续厉声道:
“其二,昭妃恃宠而骄,排挤皇后,目无尊卑!皇后娘娘禁足期满,重掌凤印,乃天经地义!然昭妃不仅不收敛权柄,反处处掣肘,以协理之名,行专权之实!致使皇后娘娘懿旨难行,中宫威仪扫地!此乃以下犯上,动摇国本!”
“其三!”陈嵩的声音陡然拔至最高,带着一种痛心疾首的悲愤,“昭妃沈氏,出身微末宫女,骤登高位,不知敬畏!其协理期间,虽定下所谓‘三荐一考’、‘人岗相适’等规条,看似公允,实则包藏祸心!名为选贤任能,实则为安插党羽、排除异己披上冠冕堂皇之外衣!此乃假公济私,玩弄权术!长此以往,后宫将尽为其掌中之物,陛下家宅不宁,何以安天下?!”
“陛下!”陈嵩扑通一声,竟是老泪纵横,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老臣一片赤诚,只为陛下圣明,为大胤江山永固!后宫干政,古来大忌!牝鸡司晨,家国祸端!昭妃沈氏,其心可诛!其行可怖!老臣泣血恳请陛下,收回昭妃协理六宫之权!严加管束,令其安分守己,静待龙嗣降生!万不可再令其恃宠妄为,祸乱宫闱,动摇国本啊!”
“臣等附议!”
“恳请陛下圣裁!”
陈嵩身后的几位老臣也齐齐跪倒,高声附和,一时间,整个金銮殿都回荡着他们激烈而“忠耿”的谏言,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丹陛之上,萧珩的面色彻底沉了下来。他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倒映着下方跪倒一片的老臣身影。那份奏折上罗列的罪状,条条指向沈清漪,字字诛心!尤其是“牝鸡司晨”、“祸乱宫闱”、“动摇国本”这些大帽子扣下来,其用心之险恶,昭然若揭!
王德顺依旧低垂着眼,但袖袍下的手指却微微蜷缩了一下。陈嵩这老狐狸,句句不提皇后,句句却都在为皇后张目!将沈昭妃描绘成野心勃勃、意图架空皇后的奸妃,更将后宫人事变动这等寻常事,无限上纲上线到动摇国本!其目的,就是要彻底剥夺沈昭妃手中的权力,将她打回原形!这不仅是针对沈昭妃,更是对他这位皇帝权威的挑战!陈家,终于按捺不住,要借前朝之势,干涉后宫,为皇后夺权铺路了!
萧珩缓缓拿起龙案上那份由王德顺提前呈上、早已阅览过的弹劾奏折副本。冰冷的指尖划过上面一行行措辞激烈、充满恶意揣测的文字。他的目光尤其在那“三荐一考”、“人岗相适”等字眼上停留了片刻。沈清漪当初制定这些规则时,那份条理清晰、力求公允的奏报,以及她解释时明亮的眼神,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这些制度,分明是为了杜绝后宫任人唯亲、赏罚不明的积弊,让宫人有所依循,让管理更加清明!如今,却成了陈嵩口中“包藏祸心”、“玩弄权术”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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