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送来的不再是纯粹的咸腥,而是夹杂着腐烂海藻、劣质朗姆酒、汗臭、硝烟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与内脏混合的怪诞气味。视野尽头,那片笼罩在灰蒙蒙海雾中的岛屿轮廓逐渐清晰。
“暗礁岛”,名副其实。
船只仿佛驶入一片狰狞巨兽的巢穴。海面上突兀地耸立着无数尖利、漆黑如獠牙的礁石,形态扭曲,仿佛是被某种巨大力量硬生生掰断、凝固在地狱边缘的骨骼。浑浊的海浪在礁石群中狂暴地冲撞、粉碎,发出永不停歇的、如同垂死巨兽呻吟般的轰鸣。水手们个个面色凝重,眼神锐利如鹰,老疤站在船头,用嘶哑的嗓音不断下达着细微调整航向的命令。帆船如同一只小心翼翼的蚂蚁,在犬牙交错的死亡陷阱中穿行。
穿过最外围的险恶礁群,眼前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被另一种更为人工的混乱所填满。
一个巨大的天然环形礁盘内,海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油污般的墨绿色。里面停泊着密密麻麻、形形色色的船只,简直是一座漂浮的垃圾场与军械库的结合体:锈迹斑斑、布满弹孔的铁甲舰与挂着破帆、船身长满藤壶的古老木船并肩;改装得奇形怪状、加装了巨大撞角和炼金炮的快速帆船紧挨着挂着华丽丝绸、却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幽灵船;几艘风格统一、悬挂着狰狞海兽旗帜的舰队占据着最好的泊位,周围散落着无数独木舟般的小舢板。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味、腐烂木头味、血腥味以及海港特有的腥臊。
岛屿本身,更是对“秩序”二字的终极嘲讽。建筑如同从礁石上疯狂生长的肿瘤,层层叠叠、歪歪扭扭地堆砌在一起。建筑材料是掠夺自世界各地的残骸:沉船的龙骨成了梁柱,锈蚀的船板拼成墙壁,巨大的贝壳、珊瑚甚至某种海洋巨兽的肋骨被粗暴地镶嵌其中。无数扭曲的栈桥如同蛛网般从建筑群伸向海面,上面挤满了喧嚣的人群。
“欢迎来到自由港,‘暗礁岛’。”洛雅的声音在阴离耳边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审视。她已悄然走到他身边,目光扫过眼前的混乱景象,像是在欣赏一幅怪诞的油画。“世界的垃圾堆,反抗者的避风港,也是鬣狗的盛宴场。记住,在这里,金币是唯一通行的语言,力量是唯一可靠的保障,而信任…”她轻笑一声,指尖看似不经意地拂过腰间那装着深渊魔种的皮囊,“…是最昂贵的奢侈品。”
帆船在一处相对偏僻、由两根巨大鲸骨支撑的破烂栈桥旁停稳。栈桥旁的海水漂浮着垃圾和可疑的油渍。几个衣衫褴褛、眼神贪婪的码头工人立刻围了上来,但当他们看清洛雅的面容和她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但眼神凶狠的老水手时,又讪讪地退开了几步。
阴离踏上栈桥,脚下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混杂着鱼腥、尿臊和廉价香料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他微微蹙眉。右肩胛下那个沉寂的鼓包,在这污浊浓烈的环境中,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如同心跳般的悸动,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撩拨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运转法力,将其压制下去。
聂小倩的灵体无声无息地飘在阴离身后一步之遥,她的身体在这片充斥着混乱生命气息和阴暗能量的地方显得越发透明,仿佛随时会被冲散。她警惕地环顾四周,那些穿梭于肮脏街道、浑身刺青、眼神不善的海盗;那些在阴影里兜售着不明药剂和赃物的鼠辈;那些在酒馆门口醉醺醺斗殴、身上散发着野兽或元素气息的深渊魔种能力者,其中一个家伙的手掌如同烧红的烙铁,每次挥拳都带起灼热的火星……一切都让她感到极度不安。她下意识地靠近阴离,仿佛他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的锚点。
“跟紧我,碎片先生,还有你的鬼魂小姐。”洛雅没有回头,她的步伐轻快而目标明确,径直走向建筑群深处一条最为狭窄、也最为阴暗的巷子。巷子两旁的建筑几乎要贴在一起,只在头顶留下一条扭曲的缝隙,透下惨淡的光线。墙壁上涂满了意义不明的符号和粗俗的涂鸦,混合着干涸的血迹。
巷子尽头,是一扇用厚重、布满锈迹的金属拼接而成的门。门上方挂着一个歪斜的木牌,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神经节与触手缠绕而成的抽象符号。没有名字,只有符号。
洛雅走上前,没有敲门,而是伸出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指,以一种特定的节奏,在金属门上敲击了几下。声音沉闷而富有韵律,仿佛某种密码。
片刻死寂后,厚重的金属门“嘎吱”一声,向内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股混杂着陈旧纸张、药草、灰尘以及一种类似福尔马林般刺鼻防腐剂的味道扑面而来。门内一片漆黑。
洛雅毫不犹豫地侧身走了进去。阴离稍作迟疑,感受到巷子尽头阴影里投来的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他不再犹豫,紧随而入。聂小倩的灵体如同轻烟般穿过门缝,她特意隐去身形。
门在他们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喧嚣。眼前是一条向下的狭窄石阶,两侧墙壁上每隔几步镶嵌着一枚散发着惨绿色幽光的劣质晶石,勉强照亮湿滑的台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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