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楼临河的雅间“望江仙”内,红绡静静倾听着从一楼散传来的歌声。
“寒衣蔽天雪,深宫遗孤泣…”
“四象聚英豪,龙虎风云际…”
“朱雀织天网,玄武掌金雨…”
“扶幼主,擎残鼎,逆天续运三百年!”
“血碑立陇右,法理岂容私…”
“焦木铸天梯,寒门青云起…”
“金纹耀万邦,雷火开天地…”
“问苍茫,谁主沉浮?”
“看寒衣——
“四象擎天!”
歌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具有感染力!唱到“四象擎天”时,整个栖霞阁一楼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应和!无数酒客、商贾乃至普通市民,激动得满面红光,拍案击节,跟着歌姬齐声高吼:
“四象擎天!”
“四象擎天!”
“寒衣万岁!”
红绡端着青玉茶杯的手指,微微一紧。她秀眉微蹙,凤眸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忧色。这《寒衣行》…词句太过直白,气势太过逼人!尤其是那句反复咏叹的“四象擎天”…它将寒衣阁,将林天生,推到了何等煊赫又危险的位置?这绝非朱雀部的授意!
“阁主,” 青鸾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软榻旁,低声道,“查清了。这《寒衣行》,最先是从城西‘快活林’瓦肆传出的,作者署名‘塞下客’,真实身份不明。词曲激昂,朗朗上口,不足半月,已传遍洛阳大小勾栏酒肆…尤其这‘四象擎天’四字,已成市井童谣。”
红绡放下茶杯,指尖在冰冷的玉璧上轻轻划过:“塞下客?好快的笔,好毒的刀。此谣…恐非寒衣之福。陛下那边…”
她话音未落,一名朱雀卫便神色凝重地疾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枚系着黑色翎羽的细竹管——朱雀部最高等级的密报!
“阁主!宫中有变!半个时辰前,陛下于紫宸殿…紧急召见监国!殿门紧闭,金鳞卫戒严,气氛…极度不善!线人冒死传出只言片语,似与…市井流传的《寒衣行》有关!尤其…‘四象擎天’四字!”
红绡猛地坐直身体,眼中寒光一闪!最担忧的事情,终究还是来了!少年天子心中那根被“寒衣承天”四字深深刺入的刺,终于在市井歌谣的撩拨下,剧烈地发作起来!
“备舆!回阁!”红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紫宸殿。
少年天子杨侑,背对殿门,负手立于巨大的《大隋坤舆全图》前。
殿门无声开启。林天生依旧是一身玄青常服,步履沉稳地走入。
杨侑缓缓转过身。他的眼睛有些发红,死死盯着林天生的脸,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亚父…好手段!好威名!”
他猛地抬起手臂,手指几乎要戳破殿宇的穹顶,指向宫外市井的方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
“市井坊间,勾栏瓦肆!人人传唱《寒衣行》!人人高呼‘四象擎天’!”
“陇右血碑,是朱雀之剑!”
“学宫天梯,是青龙之智!”
“金行玉券,是玄武之财!”
“开山雷火,是白虎之威!”
“朕的江山!朕的社稷!” 杨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少年人特有的尖锐和委屈,响彻空旷的大殿:
“在天下人眼中!在这煌煌新世!
“究竟是朕的龙椅在承天?
“还是——
“你寒衣阁的‘四象’在——
“擎!天!?!”
面对这近乎咆哮的质问,林天生脸上的表情依旧沉静如水。他没有辩解,没有惶恐,甚至连一丝情绪的波动都看不到。
等杨侑的喘息稍稍平复,林天生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陛下息怒。市井俚歌,多夸诞之词,岂可尽信?”
“陇右血碑,斩的是害民蠹虫,护的是陛下法度威严。”
“学宫天梯,立的是寒士报国之阶,筑的是陛下文治根基。”
“金行玉券,通的是天下财路,富的是陛下子民。”
“开山雷火,开的是荒漠矿藏,强的是陛下军资国本。”
“凡此种种,皆由陛下圣心独运,臣等不过奉旨行事,何敢言‘擎天’?”
这番解释滴水不漏,将寒衣阁的功绩全部归功于皇权,更是给足了杨侑台阶。然而,少年天子需要的是解释吗?不!他需要的是确认!是对他那被“四象”光芒彻底掩盖的帝王权威的确认!
“奉旨行事?好一个奉旨行事!”杨侑冷笑一声,步步紧逼,走下丹陛,停在林天生面前三步之遥。这个距离,已逾越了君臣之礼,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若真奉旨行事,为何市井只知寒衣四象,不知天子威名?!”
“若真奉旨行事,为何那歌谣之中,字字句句皆是‘寒衣蔽天’、‘四象擎天’,却无半个字提及朕躬?!”
“亚父!” 他眼中泛起一丝水光,声音带着被至亲背叛的痛楚,“朕敬你如父!信你如天!将江山社稷托付于你!可你…你麾下的寒衣阁…究竟要将朕置于何地?!是将朕当作那庙堂之上的泥胎木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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