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老李头手艺精绝,打出的铁器坚固无比,镇上人无不称道。可这年开春,他偏偏做了件怪事,每天挥锤铸锁,一锤锤砸在铁胚上,火星四溅,叮当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他放话这次打出的锁,不锁门,不锁箱,却专锁春风。
起初,人们只当老李头疯了。可谁曾想,锁头挂上城门,春风竟真如被掐住了脖子,再吹不进来。镇上从此没了四季流转,永远是那副灰扑扑、冷冰冰的模样,树叶不绿,花儿不开,连鸟儿都懒得叫唤一声。人们渐渐习惯了这死气沉沉的日子,只是偶尔抬头望望灰蒙蒙的天,才恍惚记起,原来这世上,本该有春风拂面、万物复苏的时节。
老李头有个女儿,名叫阿春。阿春生得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像含着两汪清泉,笑起来嘴角便漾开两个浅浅的梨涡。可这孩子自打娘胎里出来,身子骨就弱,一年到头咳嗽不断,尤其到了开春时节,更是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老李头看着女儿咳得小脸煞白,心疼得像刀绞一般,可他咬着牙,依旧年年铸锁,锁得那春风一丝都透不进来。
“爹,我闷得慌。”阿春倚在窗边,望着窗外灰沉沉的街道,声音细弱得像猫叫,“我想看看花儿开,想听听鸟儿唱。”
老李头粗糙的大手轻轻抚着女儿枯黄的头发,声音沙哑:“乖囡,外头冷,风硬,吹着了咳嗽更厉害。爹给你锁着风呢,锁着你就舒坦了。”
阿春不说话了,只是望着窗外,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渴望。她不知道,爹爹锁住的,哪里是寒风,分明是那能吹开百花、唤醒生机的春风啊。她更不知道,自己体内沉睡的,正是那被父亲亲手锁住的春神的一缕精魂。
这一年开春,老李头的锁打得格外用心。他选了上好的精铁,炉火烧得通红,锤子砸得震天响。他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女儿这阵子咳得格外厉害,药罐子就没离过火。他必须把锁打得再牢些,再牢些!锁住了春风,就能锁住女儿的命!
锁终于打好了,黑沉沉的,足有巴掌大小,上面刻满了繁复的纹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诡异。老李头拖着沉重的脚步,把锁挂上了城门。咔哒一声脆响,锁舌咬合,仿佛连天地都为之一颤。镇上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暖意,也彻底消失了。
就在锁头落下的那一刻,屋里,阿春正捧着药碗喝药。突然,她猛地呛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凶猛。她捂着嘴,身体蜷缩成一团,像只被风雨打湿的小鸟。殷红的血,从她指缝间渗了出来,滴落在洁白的床单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梅。
“囡囡!囡囡!”老李头闻声冲进屋,看到女儿咳血的样子,魂都吓飞了。他扑到床边,抱住女儿冰冷颤抖的身体,老泪纵横,“别怕,爹在,爹在啊!”
阿春艰难地抬起头,脸色白得像纸,眼睛却亮得惊人。她望着父亲,嘴唇翕动,用尽全身力气,吐出几个字:“爹……好……冷……”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仿佛晴天霹雳!那挂在城门上的巨锁,竟应声断裂!锁环崩飞,锁身碎成几块,叮叮当当掉落在地。
紧接着,一股久违的、带着泥土芬芳和花草清香的暖风,呼啦啦地从城外吹了进来!风儿拂过枯枝,枝头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嫩绿的芽苞;风儿吹过灰墙,墙角缝隙里,竟钻出了星星点点的绿意;风儿吹过街面,人们惊讶地发现,不知从哪儿飘来了一片片洁白的柳絮,像雪花一样,轻盈地飞舞着。
老李头抱着女儿,愣住了。他感觉到怀里的身体,正在一点点变得冰冷,却又在冰冷中透出一股奇异的生机。他低头看去,惊骇地发现,阿春的皮肤正在变得光滑,泛出淡淡的光泽,她枯黄的头发,竟在瞬间变得翠绿如柳丝,柔软地垂落下来。
“囡囡?”老李头颤抖着呼唤。
阿春缓缓睁开眼睛,那双曾经含着清泉的眸子,此刻却像两汪碧绿的春水,温柔地望着父亲。她微微一笑,嘴角那两个梨涡,仿佛盛满了整个春天的阳光。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老李头布满老茧的脸颊。
“爹,”她的声音不再虚弱,而是变得空灵而悠远,仿佛来自遥远的九天之上,“春风……该来了。”
话音落下,老李头只觉得怀中一轻,阿春的身体竟在他臂弯中化作了一道柔和的绿光。他下意识地收紧双臂,想要抱住那缕光,可自己的身体却也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变化。他的皮肤变得粗糙如树皮,手臂化作虬结的枝干,双脚深深扎入泥土之中。他惊愕地低头,看到自己的身体正在迅速木质化,和怀中那道绿光融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那些断裂的锁块,也发生了奇异的变化。黑沉沉的铁锈层层剥落,露出里面柔韧的藤蔓。藤蔓迅速生长、缠绕,开出了一串串紫色的、喇叭状的小花,香气浓郁而甜美,正是藤花。藤蔓顺着新生的柳树盘旋而上,绿叶缠绕着紫花,将那棵刚刚诞生的柳树装扮得格外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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