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驿馆的烛火在纱罩里跳得正欢,胤禛捏着太子密信的手指在信纸边缘压出几道折痕。宁楚克趴在榻边玩九连环的声响叮叮当当,混着弘晖临帖时笔尖扫过宣纸的沙沙声,倒衬得室内愈发静谧。
“九第这信鸽养得肥。”筱悠将剥好的莲子递到胤禛唇边,翡翠镯子碰在青瓷碟上脆生生一响,“看这墨迹晕染的,定是淋过雨。”
胤禛就着她的手咬住莲子,齿尖碾碎清甜:“老八在江南埋的钉子倒比榕树根还密。漕运司、盐课道、织造局……”他指尖划过名单上朱笔圈出的名字,“个个都是吞金兽。”
弘晖忽然从书案抬头,鼻尖沾着墨渍:“阿玛,吞金兽是像墨云那样的大狗吗?”
“是比墨云还能吃的。”胤禛拎起儿子晃了晃,“昨儿你打翻砚台污了《论语》,今日倒有闲心听壁角?”
“是邬先生说的!”弘晖扭成个麻花挣脱桎梏,“先生说江南官场水深,能养蛟龙!”
筱悠笑着替儿子擦脸:“邬先生这比方倒是新鲜。苏培盛,把新做的荷花酥给先生送去,就说大阿哥谢他教导。”
宁楚克举着解开的九连环扑过来:“额娘看!”金铃铛缠住胤禛的朝珠穗子,“阿玛教我射箭!”
“明日再闹。”胤禛单手拎起女儿放到圈椅上,“苏培盛,把前日收的漕运账册取来。”
烛芯啪地爆开灯花时,筱悠指尖点着账册末尾的墨渍:“这纹银三十万两的亏空,倒像是专给老八备的私库。”
“户部拨的修堤款,倒有七成进了老八别院。”胤禛将密信凑近烛火,火苗舔舐纸角的瞬间又收回来,“太子这手借刀杀人,倒是使得妙。”
窗外传来更夫沙哑的梆子声,筱悠起身合了半扇窗:“让他贪。”
“什么?”胤禛挑眉。
“自从九弟断了老八的钱袋子后,他如今就像饿了很久的狼。”筱悠指尖在账册上画了个圈,“江南这些孝敬,权当是喂狼的肉。等养得膘肥体壮……”她忽然轻笑,烛光在眸中跳成星子。
胤禛突然捏住她手腕:“说下去。”
“狼崽子吃顺了嘴,哪还顾得上擦油嘴?”筱悠顺势坐到他膝头,“等他把各处的孝敬吃成惯例,咱们就掀了这饭桌。”发间玉簪扫过胤禛下颌,惊得宁楚克捂嘴偷笑。
弘晖突然蹦起来:“就像墨云偷吃烧鸡!阿玛把盘子撤了它就急得转圈!”
“胡闹!”胤禛耳尖微红,揽在妻子腰间的胳膊却紧了紧,“苏培盛,带他们去睡。”
待孩子们的笑闹声远了,胤禛才屈指敲了敲账册:“釜底抽薪?”
“他吃进去多少,就让他加倍吐出来。”筱悠将密信叠成纸船,“等江南官员发现孝敬打了水漂,你说他们是忍气吞声,还是……”
“反咬一口。”胤禛眸色骤深,“前世的八贤王,今生就做个贪王罢。”
晨雾未散,邬思道拄着竹杖迈进书房,袖口还沾着荷花酥的碎屑:“王爷,扬州盐课道的李崇义昨夜暴毙了。”
胤禛执笔的手顿了顿:“怎么死的?”
“说是失足落水。”邬思道将密报摊在案上,“可我查过,李大人三日前刚给八爷送了五万两银票。”
筱悠端着药膳进来时,正听见这句。她将青瓷碗往胤禛手边一推:“好巧的失足,好快的灭口。”
“李崇义府上有个外室,带着三岁稚儿住在城南。”邬思道从袖中掏出张当票,“这是她昨日典当的翡翠镯,说是八爷给的。”
胤禛忽然冷笑:“老八倒是会赏人。”
“王爷不妨留着这母子。”筱悠用银匙搅着药膳,“等江南官员人人自危时,这就是捅破天的锥子。”
邬思道的竹杖在地砖上敲出脆响:“福晋高见。贪腐之网看似紧密,实则各怀鬼胎。只要撕开个口子……”
“先生昨日教的破局之道,倒用在今朝了。”胤禛将药碗推给筱悠,“你喝。”
“不喝,苦。”筱悠蹙眉。
“灵泉白喂了?”胤禛忽然凑近她耳畔,“昨夜谁说……”
“王爷!”苏培盛在门外扯着嗓子,“大阿哥把墨云的项圈塞进装奏折的匣子了!”
午后的蝉鸣吵得人头疼,胤禛捏着被狗牙咬出洞的奏折,额角青筋直跳。弘晖抱着墨云缩在墙角:“是妹妹说阿玛的折子缺个牙印……”
“还狡辩!”胤禛举起戒尺。
“慢着。”筱悠晃着宁楚克的金铃铛进来,“昨儿教你们的《韩非子》忘了?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墨云犯错也得罚。”她拎起獒犬的后颈,“今晚的肉骨头没了。”
宁楚克哇地哭出声:“墨云饿……”
“再哭连你的糖糕也没收。”筱悠弯腰与女儿平视,“记住,贪嘴的都要挨罚。”
暮色染红窗纸时,邬思道带着新查的账目匆匆而来:“王爷请看,扬州三成的盐税都进了这个叫德昌号的票庄。”
胤禛指尖划过密匝匝的数字:“老八的私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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