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疯着给你留条回来吃饭的路。”
傍晚时,镇长带着几个人走进院,说是县里来人,要请宁爷去一趟,说是“地方典仪编史”,要给宁烈补封个“地方护典”。
宁烈擦了擦锄头,扭头问:“他们想封我什么?”
“说是为表彰你守地护命有功。”
“还说愿立你为乡志正首。”
宁烈没回话,只是蹲在门口点了根烟,慢悠悠抽了一口。
过了半炷香,他抬头看着天,说:
“我疯了一辈子,真就不缺这两个字。”
“他们要写,我不拦。”
“他们要封,我不接。”
“你告诉他们。”
“这镇是靠疯命活下来的。”
“不是靠写字活下来的。”
“我这疯,不让人封。”
“我这命,是我自己给我娘子和儿子拼出来的。”
“我只认灶火和锄头。”
“你哪天能封给我一锅热汤,那我跪下接。”
“别拿纸压我,我纸都烧了几十年。”
镇长听完,没再多劝。
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块挂在宁家门头的老木牌:
【宁家之命,守护于心。】
那晚,宁烈喝了一壶老酒,坐在院子里对着槐树低声说话。
“崽儿啊。”
“你要真疯出去了,记得回来看一眼你爹。”
“你爹这辈子疯得狠,但没疯得远。”
“你娘说你像我。”
“我说你得像她。”
“她当年一人当皇,我才敢当疯。”
“你现在要疯,得疯得像皇。”
“疯得能改书。”
“疯得能写命。”
“疯得让你那张纸,不是送科举,是送家命的。”
“咱宁家疯,不是因为不识字。”
“是因为识得太清楚了。”
“你要真能疯过我,我这条命就值了。”
“你不回来也没事。”
“但你要回,记得带点菜种。”
“你娘还等你回来吃饭呢。”
小无疆在城南讲完那堂“疯书”后,一夜之间成了学馆禁名,但也成了民间热议。
那些被规矩压了一辈子的人,偷偷记住了他的名字——宁无疆。
没人记得他是哪个官家子弟,也没人问他是不是正经出身,只知道他说了一句:
“命,不是给人踩的。”
“疯,是活着的姿势。”
他十八岁那年,闯入都城主讲殿。
那天满殿大儒、郡学总讲、礼部监官都坐堂而上。
有人递他状纸,他没接。
他带了个破布包,打开,摊出一块磨得发亮的木牌。
是当年宁烈留下的那块。
上头字褪了一半,但还有四个字刻得死咬:
【守命,不跪。】
大殿内寂静一瞬,有老儒问他来意。
他只说:“听说这世道,写得满纸规矩。”
“我来看看,有没有一张写命的。”
“若有,我听。”
“若无,我改。”
主讲冷笑:“你凭什么改?”
“你不是官,不是榜,不是皇,不是将。”
小无疆拎起那块牌,往讲桌一放。
“我爹是疯子,我娘是皇。”
“我是一条疯路走出来的命。”
“我凭命改。”
“你们写纸,我写命。”
“你们写家法,我写家人。”
“你们写上下尊卑,我写起落不屈。”
“你们拿文压人,我拿命撬文。”
“你要不服——”
“你来临江。”
“你去看那条东岭地头,命是怎么站出来的。”
“我不讲战功,不讲朝野。”
“我只问一句——你敢不敢写‘不跪’二字?”
没人敢接他话。
那天他被赶出殿门,纸书没发,讲席没封,学名被除。
但三天后,城中学馆墙外,多了一排排写字的小孩。
没人逼他们去,也没人教他们写什么。
他们手里都握着破笔、旧布,趴在墙下写同样一句话:
【我家命,我来守。】
【不写跪,只写疯。】
消息传到临江。
那天晚上,宁烈没说话,只在灶台边煮了一锅酒。
苏瑾把整整二十年的账本翻出来,一页页烧成灰。
她说:“这孩子,疯过你了。”
宁烈坐在小木凳上,一口一口喝着浊酒。
“我当年疯,是为了不死。”
“他现在疯,是为了活。”
“我疯得是命。”
“他疯得是人。”
临江镇那年成了“疯镇”。
户籍一栏多了一列“宁疯籍”,谁都知道,那是写过“命由己定”的人家。
镇口立了一块新碑,不是朝廷送的,是百姓凑钱刻的:
【疯得活,疯得稳。】
【不靠姓,不靠天。】
【宁家疯,不低头。】
碑下刻着一行更小的字:
【疯的是父,传的是子,活的是命。】
又过了五年。
宁烈的头发全白了,小无疆带着几个学徒回镇,看见他爹还在锄地。
“爹。”
宁烈背着锄头,头也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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