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临江镇的规矩,全靠你疯着护着。”
宁烈搓着手,坐在石凳上喝着烧酒,边喝边说:
“我疯是疯,但我不吓唬人。”
“我疯得让你们知道,命得自己撑。”
“你们以后都得学疯。”
“不是疯给人看的,是疯给你们自个儿活着看的。”
“谁要再敢拿纸条和章子压你们的命,你们就拿你们家炊事刀去找他理论。”
“讲不通?那你就疯。”
“疯着站着,别跪着听。”
苏瑾坐在院子里,给大家分汤,一边看着宁烈的背影,嘴角微扬。
有人凑过来问:“嫂子,你家那口子疯这么多年,咋越疯越稳了?”
苏瑾一边舀汤一边笑:“因为他疯得清楚。”
“疯得知道命在谁手里。”
“这命是咱家种出来的,是他砍出来的。”
“他知道他要不疯,这家就守不住。”
“你说他稳不稳?”
宴散之后,小无疆躺在草堆上,脸贴着月光晒过的瓦片,伸手抓着宁烈的胳膊问:“爹,你疯了这么多年,有没有后悔?”
宁烈侧过头看他:“没。”
“你真不后悔?”
“我疯完了,能活下来看你长大,能跟你娘一块守着菜地,一块喝热汤,一块吵架,一块数星星。”
“我疯得哪一步错了?”
“你知道你爹当年剁人时候,脚底踩的是什么?”
“是没人帮我撑的命。”
“现在我踩的是你。”
“你在我脚底下疯着练,你在我眼前喊着不让命。”
“我疯得不后悔。”
“我疯得值。”
小无疆缩进他爹怀里,低声说:
“那你要哪天不在了,我疯给你看。”
宁烈沉默一瞬,把他搂得更紧了。
“我要真不在了,那你记着一件事。”
“疯得有头有尾。”
“别乱砍,别光吼。”
“你要疯,就疯得像你爹一样。”
“砍人之前先想清楚命,守人之前先护住自己。”
“你不是为了疯而疯。”
“你是为了活命,活得有样。”
“咱宁家的疯,不是演,是命。”
“你疯不动的时候,就回来,躺在咱家的田边,睡一觉,歇歇。”
“疯得稳了,再出门。”
那年秋收,临江镇迎来建镇以来收成最好的一季。
地头全开,麦子铺了一层金,仓满人安。
县里派人来问情况,说要给镇上立碑。
宁烈听完只说了一句:“你立可以,别写我名。”
“这不是我疯的功,是这镇上每个人自己不跪的命。”
“他们活得比我还疯。”
“他们活得漂亮。”
“写咱镇名,写咱镇的疯。”
“我宁烈,一个字都不要。”
县官一愣,最后点头,“那就写——临江镇有疯人,不下跪,不求人,疯得活,疯得久,疯得不白死。”
宁烈笑了,“那行。”
“我认。”
“咱宁家疯得不冤。”
那一晚,小无疆在院里抄书,最后一笔落下,抬头说:“爹,我把你的疯写进了我第一篇字帖里了。”
“以后我儿子也得学。”
“你看我疯得稳不稳?”
宁烈坐在门槛上,扛着锄头,点头:
“稳。”
“你要是真疯出去了,别忘了回来吃饭。”
“你娘做的饭,是疯人唯一的归宿。”
那年腊月,雪下得比往年早。
镇里头的河面刚结薄冰,小无疆却已经在屋檐下嚷着要去城南学馆。
“爹,我想出去看看。”
宁烈正坐在灶边熬冬菜汤,火光照着他满脸老茧,他舀了一勺汤尝了口,没抬头,只回了一句:
“哪儿都能去,记得你从哪儿来的。”
“你不是个流浪的疯子。”
“你是咱宁家疯出来的。”
小无疆背着包裹,正把新磨的笔插进笔筒,听完这话没回嘴,倒是苏瑾从屋里出来,把一只烙饼塞进他包里。
“你爹疯,你别傻。”
“你要真出去念书,不是去给人认命,是去告诉他们怎么不认。”
“你疯可以,记得疯得值。”
“别疯完连饭都吃不上。”
小无疆把东西收拾好,站在门口没动。
宁烈一边喂柴一边道:“你不走?”
“我等你说一句‘走吧’。”
宁烈咕哝一声,把勺往锅边一架,起身拍了拍他肩膀:
“走吧。”
“你现在出去,是替你爹疯第二场。”
“但我告诉你,疯不是拿来比的。”
“疯是你得撑得住一群人。”
“撑得住,他们跟你。”
“撑不住,他们拿你祭酒。”
“你现在敢出去,我不拦。”
“你要是回来,带着人,带着骨头。”
“不是伤。”
“是命。”
小无疆点了点头,一句话不多说,转身下了台阶。
第二天清晨,城南学馆讲堂前,一个少年提笔落字,写了六个大字:
【宁家疯,不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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