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无疆吃饱了,靠着宁烈肩膀,眯着眼问:
“爹,你以前真是皇配?”
宁烈夹了一筷咸菜放他碗里:“那是你娘封的,我那时候混口饭吃,顺便护了个皇。”
“你现在后悔吗?”
宁烈低头喝了口粥,慢悠悠道:
“不后悔。”
“她当年让我陪她走。”
“我陪了。”
“后来她让我别走。”
“我留下了。”
“这日子不是封来的,是熬出来的。”
“你要是真想记我,别记我以前疯过。”
“你记我现在坐在你旁边,吃着你娘做的饭,说你皮,说她凶——”
“你记这个就行。”
小无疆点点头:“我记得。”
“你以前是疯过。”
“现在是我爹。”
第三年开春,小无疆进了镇上的学馆。
不是苏瑾教那家,是东头张老爷子开的,规矩多,打人狠,字写歪了都要被戒尺敲指头。
宁烈送他第一天,就在门口站了一上午,结果快晌午那会儿,小无疆哭着出来了。
裤子脏,袖口破,脸上挂着泪,一边走一边骂:“张老头打我,还说我写‘命’写得像个狗爬字。”
宁烈一听,当时火就窜了,撸起袖子就往学馆冲。
苏瑾死死拽着他:“你干嘛去?”
“我疯了。”
“你疯什么疯?”
“我儿子写‘命’写得丑,他可以教,但不能骂。”
“更不能打。”
“这世上谁都有资格敲他手——就是不能是个只敢写‘礼’不敢写‘真’的臭教书。”
苏瑾皱了下眉:“那你想怎么办?”
宁烈一字一顿:“我送他去写命,不是送他去认命。”
“我现在就把这孩子转出来,我自己教。”
苏瑾叹了口气:“你教得了?”
“你别到时候三天教不会,就开始给他讲江界怎么剁人的老黄历。”
“我不讲那些。”
“我教他怎么活得清楚。”
“别看人家天大就低头,别怕自己命硬就收手。”
“我教他写字,就从‘宁’开始。”
当天晚上,小无疆坐在饭桌边,宁烈在他面前铺开纸,拿出那根削得细细的毛笔。
“来,写。”
小无疆吸了吸鼻子:“你不打我?”
“你写歪了我就把这顿饭全吃了。”
“你写对了,菜随便夹。”
小无疆拿着笔,咬着牙写下一个“宁”字,歪歪斜斜,像跛脚。
宁烈一瞅,拿筷子扒拉了两筷子菜自己吃了:“太丑。”
“你是我儿子,‘宁’写成这样,出去丢不丢人?”
小无疆气得跳起来:“你当年写字不也丑?”
“你还当过皇配呢!”
宁烈剥了颗蒜,叹口气:“我写字丑,是我活得明白。”
“你要写得也丑,那就活得比我更明白。”
“否则,你就得写好。”
三天后,苏瑾回家,发现饭桌上那张纸上写着三个字。
“宁无疆。”
每一个字都歪歪扭扭,但笔锋死扛,不让半点退。
她摸着纸边,嘴角轻轻动了下:“他是你儿子。”
“也真是个逆种。”
宁烈在院子种菜头都没抬:“对。”
“我儿子嘛。”
“他要是识时务,早晚是别人手下那条狗。”
“他要是逆,哪怕一辈子不当官,也能自己撑天。”
“他是宁家的。”
“咱们一家,命里就没那俩字——低头。”
这一年,临江镇多了两件事。
一是小无疆不再去张家书馆,自家后院种菜地边支了个小桌,一人坐,跟着他爹学字、练笔、识人名。
二是镇上几个老读书人坐不住了。
说那宁家的小崽子野法子多,嘴里没个规矩,却偏偏识得“义”“信”“骨”这种难字,还一笔一划写得特别倔。
有个姓鲁的老举人特地来院门口看了一圈,回去感慨了一句:
“狗崽子是狗崽子,但是真有点气骨。”
第二天,他把自家小孙子也扔到了宁家门前:“教教,看他能不能也野得有骨气。”
宁烈站门口,叉腰笑得一脸得意:“收学费不?”
鲁老举人翻白眼:“收你个头。”
“我孙子给你家喂鸡一个月够不够?”
“再帮你挑两趟粪。”
宁烈一挥手:“成交。”
从那天起,宁家后院成了半个学馆。
院墙挂了块破布条,上面用炭头写了几个字:
【不教官道,只讲活路】
【不认门第,只认脊梁】
最下面一行:
【来的人,自己砍柴。】
小无疆成了头儿,哪天谁笔划写歪了,他照着宁烈那一套训话就开:
“你是人。”
“不是石头。”
“你能写字,就得写出个人样。”
“你别给我写成烂泥,我宁家院子里不收没骨头的。”
一个小娃被他说哭了,跑去跟爹告状,说宁家小霸王骂他是泥巴。
结果第二天早上,那娃爹站院门口站了半个时辰,亲手把儿子送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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