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港的海风裹着海带腐臭味灌进地牢,崔元礼捏着鼻子用脚尖踢开墙角的鼠尸。铁栅后的僧人惠明正盘坐诵经,颈间铜链与脚踝镣铐相连,每动一下便发出一串闷响。这位市舶使今晚第三次提审这名倭国僧人,腰间牛皮袋里的磁砂币硌得他肋骨生疼——自上月泉州商船查获二十箱"开元通宝"以来,岭南道已截获七批同类货物,奇怪的是每批铜钱都能吸住铁刀,昨夜更有人看见钱币在货舱里排成"武"字。
"惠明法师倒是耐得住寂寞。"崔元礼用火把敲了敲铁栅,火星溅在僧人的灰布袈裟上,"泉州港的张巡检说,你那商船底舱藏着三十斤磁砂,够铸万枚铜钱。"他故意用了句波斯语,见对方眼皮都不抬,便从袋里抓出一把铜钱砸过去。青绿色的钱币撞在铁栏上,竟像被蛛网粘住般缓缓滑动,最终拼成歪扭的"武"字,最末尾那枚还在不停震颤。
惠明终于抬头,眼角皱纹里积着黑垢,却掩不住瞳孔里那抹幽蓝。崔元礼猛地后退半步——那不是人眼该有的颜色,倒像波斯商人卖的青金石磨成的颜料。"大人可知,"僧人开口了,声音像晒干的海带摩擦,"《佛国记》里说,磁光如来座下有十二神将,手持磁轮度化众生。"他张开嘴,露出两排镶着黑铁的牙齿,"贫僧这口牙,便是为了印证'磁能引铁,如佛引善'的妙理。"
崔元礼突然想起上个月在市舶司库房见到的倭国贡品:一尊空心铜佛,腹部藏着拳头大的磁石。当时他还笑倭人笨拙,如今想来,那些能吸附在一起的铜钱、会自动排列的"武"字,怕是都靠这种"磁佛"作祟。他正想追问,忽听地牢外传来惨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持火把的衙役刚转身,就见一道银光飞来,火把"噗"地熄灭,崔元礼本能地摸向腰间横刀,却觉手腕一麻,整个人被一股力量掀翻在地。
黑暗中,惠明的袈裟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崔元礼摸到腰间火折子,刚擦亮,就看见僧人胸前滚落一个鎏金佛头——那佛头眉心处嵌着拇指大的晶体,在火光下泛着青灰色,正对着牢门的铁锁缓缓转动。铁锁的锁芯发出"咯咯"的扭曲声,拇指粗的铁条竟像面条般被拉长,锁身逐渐变形。
"醋!快拿醋来!"崔元礼突然想起去年查处波斯商人私运硫磺时,曾见他们用醋破解磁石机关。衙役连滚带爬地搬来醋缸,掀开木盖时泼了半缸在地上,酸雾腾起的瞬间,佛头"咔嗒"一声裂开,掉出一卷用油纸包裹的经卷。惠明发出怪叫,像饿狼般扑过来,崔元礼抽刀劈向他肩膀,却见僧人突然蜷成一团,任由刀锋划破袈裟,也要伸手去抢那卷经卷。
经卷落地时散开,露出里面夹着的海图。崔元礼借着火光看去,图上用朱砂标着"崖州外海磁光岛",旁边用倭文写着"武周遗宝"四个字。惠明趴在地上,嘴角淌血,却仍在笑:"大人可知,武曌女皇曾在南海建'磁光寺',寺中藏着能号令万铁的...咳咳..."崔元礼用刀背敲他后颈,僧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衙役举着新火把进来,照见海图边缘还画着艘插着倭国"日之丸"旗的帆船,船头立着尊巨大的磁佛。
敦煌以西三十里的戈壁滩,夜风卷着细沙打在赵大眼的护目镜上。这位陇右道戍卒队正摘下"千里眼",用衣角擦拭铜制镜筒——这玩意儿是军器监按《太白阴经》复原的,镜筒四壁嵌着薄磁片,据说是为了吸住空气中的水汽,防止镜片起雾。他透过镜片望去,五里外的大食军营像摊黑色的稠粥,帐篷间穿梭的黑影比平日多了一倍。
"王二狗,你去左边沙丘警戒。"赵大眼低声吩咐,"张老三,把磁砂袋看好了,别让沙子渗进去。"他伸手摸向腰间皮囊,里面装着二两磁砂——这是上个月在玉门关缴获的,大食人用骆驼皮袋装着,说是"药材"。此刻他攥着皮囊,突然想起军器监主簿的话:"磁砂能指南北,亦能聚铁成兵。"
"队正!快看那些大食人!"王二狗的声音带着颤音。赵大眼急忙举起千里眼,只见营地里十几个黑衣骑士正跪在沙地上,手中拿着半尺长的磁勺——勺头是精铁铸的,勺柄嵌着磁石——正在沙地上划圈。被划过的地方,沙粒竟自动聚成一行行蝌蚪状的文字,在月光下泛着银灰色。赵大眼虽不认得阿拉伯文,但那弯月般的笔画,分明和《古兰经》抄本上的文字一模一样。
突然,一匹战马发出惊恐的嘶鸣,前蹄腾空而起。赵大眼瞪大眼睛,看见马蹄铁下的沙地鼓起一个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拽着马腿。战马挣扎了几下,竟被生生按在沙地上,四蹄铁掌"嗡嗡"作响,周围的沙粒不断聚向马蹄,形成四个小沙堆。"地下有磁矿!"赵大眼突然想起敦煌县志里的记载,"黑石沟有磁山,铁羽箭飞过必坠。"他急忙伸手去摸背后的箭囊,却听见身后传来"咔啦"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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