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剌城的月光像把弯刀,将公主大帐劈成明暗两半。穆翊的指节扣在刀柄浮雕的饕餮纹路上,看着乙弗循终于跪倒在了雪地里。
前日这女人还暗中调换他的伤药,此刻青紫的膝盖却让他有些茫然,换个立场的话,自己也不过是个随时会死的护卫而已。
“前日校场羞辱,今日避而不见,这便是北奚的待客之道吗?!”
穆翊的怒吼声方落下,只见乙弗循愤慨地抽出鬓间玉簪,径直走向王帐之前。
“北奚待客之道?”哥舒衔月的声音裹着冰碴从金帐传来,“不如问问你们皇城之下的断指枯骨。”
玉簪没入左臂的闷响让穆翊后颈发紧,他盯着雪地上蜿蜒的血线冷笑:“这女人连求人都带着威逼的架势。”
可当哥舒衔月掀帘的刹那,他分明看见公主佩刀上的红玛瑙在颤动——二十年来,能逼得草原苍鹰振翅的猎物终于出现了。
“接住三箭,换你开口的机会。”
哥舒衔月张弓时故意偏移半寸,第一支箭擦过乙弗循耳际,第二支箭削断她腰间玉带。
当最后一支箭直取咽喉时,穆翊的燕尾镖已滑出袖口,却见那女人竟迎着箭簇撕开前襟——心口狰狞的箭疤比任何语言都震耳欲聋。
“进来吧!”
当金帐帘幕终于掀起,穆翊的余光瞥见乙弗循袖中滑落的药瓶。那是昨夜被他扔进雪堆的金疮药,此刻正泛着幽光,哦,原来这个女子,也知道疼。
羊脂灯将十二部图腾映在哥舒衔月侧脸,她故意将卫晋之地的地图摆在祭品中央:“你可知,你跪着的毡毯浸过多少求亲者的血?”
“我要入赘北奚。”
帐外传来陌刀坠地的巨响,穆翊的骂声裹着风雪传来:“岂有此理!”可他收缴侍卫兵器的动作分明在替她肃清退路——这个曾扬言要折断她脊梁的男人,此刻竟用刀面反光为她示警。
“入赘?”哥舒衔月拽过乙弗循的衣领,月牙痕烛火下宛如火种,“届时全天下都会笑你是我榻边犬!”
“那就让史书写,北奚监国公主的猎犬,咬断了赫连羽的喉咙。”
乙弗循骤然压上那抹朱唇,血腥气在齿间弥漫时,监国公主嗅到对方呼吸里此起彼伏的深意:卫晋的焦土、死士怀中的童稚笔迹、还有……某种灼热的渴望。这种渴望她曾在镜中见过,当父汗指着她说要嫁给南燕宗室时。
“借兵光复卫晋?”公主猛地推开乙弗循,错金短刀架上眼前人的脖梁,“然后带着北奚三万铁骑,反手捅进本宫后心?”刀尖游走的轨迹,共鸣着乙弗循的心跳。
帐外鹰笛骤起,穆翊的刀面反光掠过乙弗循眼帘。她在光斑闪烁间握住公主执刀的手,牵引刃口抵住自己心口旧伤:“届时请用这把刀,从这里剖出你想要的答案。”
哥舒衔月瞳孔深处的冰层终于迸裂:她看见十八岁的自己斩断婚约书,看见母妃捧着碎成齑粉的定情玉佩,最后看见眼前这个女人正把她的骄傲锻造成锁链。
当错金刀拍在案上时,金帐墙上悬着的十二部图腾在刃光中咆哮。
哥舒衔月拂去乙弗循肩头落雪的动作,像在擦拭新得的佩剑:“记住,北奚的赘婿连影子都要烙着鹰图腾。”
穆翊在帐外擦拭染血陌刀,突然很想看看这场婚典——当南燕凤冠撞上北奚狼盔,当算计裹着喜服拜天地,该是怎样惊心动魄的风景。他吹灭警示的鹰笛,忽然希望那个总在玩命的女人,真能用假戏演出生死同命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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