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时的父亲跪在青铜祭坛前,防毒面具的橡胶管连接着祭坛中央的胚胎培养舱。他每隔一小时就呕吐一次,吐出的不是胃液,而是闪烁着三星堆金箔光泽的液态记忆。那些记忆在触及培养舱时,立刻凝结成《墨子》竹简的残片,被胚胎吸收得干干净净。
"他在用身体过滤战争。"
少年掰开另一处肉壁,露出内层树根状的青铜脉管。脉管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无数细小的少先队日记残页,纸浆里浸泡着冷战时期的导弹制导芯片。
前方突然传来水声。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青铜肉壁在此处形成子宫状的腔室。十二根脐带从穹顶垂下,连接着漂浮在羊水中的编钟胚胎。每个胚胎表面都凸起人脸状的纹路,陆远认出其中一张正在形成的面孔——那是七岁时的自己,左眼还残留着蜡笔灼伤的疤痕。
"小心哺乳者。"少年突然拽着他蹲下。
羊水池边跪着十二个身穿白大褂的身影。他们戴着不同时代的防护面具,有隋唐时期的鎏金兽面,也有苏联时代的铅玻璃面罩。每个人手中都捧着青铜器皿,正在向池中倾倒各色液体:
穿中山装的男人倾倒的是1978年的长江水,水里游动着微型东方红卫星的残骸;
梳唐朝发髻的女人捧着彩陶罐,罐里盛满敦煌壁画剥落的朱砂颜料;
最年轻的医护兵模样的人,正把格罗兹尼巷战的弹壳熔液注入池中......
羊水开始沸腾。
编钟胚胎剧烈震颤,表面的人脸突然同时睁开眼睛。那些瞳孔没有虹膜,全是锃亮的青铜镜面,反射出陆远从未见过的战场:披甲骨执玉钺的士兵与数字化部队在黄浦江畔混战,外滩的万国建筑群正在坍缩成青铜鼎的饕餮纹。
少年突然捂住陆远的嘴。
最后一个哺乳者走进了腔室。他穿着2010年上海世博会志愿者的蓝色制服,防毒面具却是用海宝玩偶的头颅改造的。当这人解开密封罐时,陆远看见里面装着融化的蜡笔——正是母亲失踪那晚攥在手里的朱红色笔。
"那是......"
少年掐紧了陆远的手腕。
志愿者将蜡笔液倒入羊水池的瞬间,所有编钟胚胎发出高频啸叫。池水剧烈翻涌,浮现出无数个正在画太阳的儿童身影。他们的蜡笔画在羊水表面燃烧,火焰不是常见的橙红,而是铀玻璃在临界状态下的幽蓝。
陆远右臂突然传来剧痛。
他卷起袖子,发现童年接种牛痘的疤痕正在裂开,皮下钻出青铜质地的根须。那些根须自动伸向最近的编钟胚胎,在触及羊水的刹那,他看见自己七岁的记忆如胶片般被抽离:
母亲在防辐射门前擦掉他嘴角的蜡笔碎屑;
父亲把挖掘出的青铜器碎片藏进他的书包夹层;
某个午夜,穿GRU制服的陌生人往他手臂注射了带着三星堆泥土味的药剂......
"他们在用我们的记忆喂养兵器。"少年用蜡笔烧断蔓延的根须,"编钟成型那天,所有被哺乳过的战争都会复活。"
腔室突然剧烈收缩。
肉壁挤出大团大团的血色泡沫,泡沫中浮动着青铜乳牙。哺乳者们集体转向他们藏身的角落,面具下的呼吸器发出抽水泵般的轰鸣。最年轻的医护兵举起针管,管中液体泛着和羊水池同样的幽蓝。
少年拽着陆远撞向最薄的肉壁。
撕裂的甬道外,暴雨中的上海正在发生可怕的畸变。金茂大厦的玻璃幕墙剥落后,露出内层青铜钺的骨架;苏州河上的游船化作商周时期的独木舟,甲板堆满现代步枪与玉琮的杂交体;而最远处的世博园遗址上,曾侯乙编钟的骨架已生长出血肉组成的钟锤。
"去切断脐带。"少年咳出带着金箔的鲜血,"在钟声数完你的肋骨之前。"
第三节 断脐者
暴雨中的青铜甬道突然剧烈收缩,像一具痉挛的胃。陆远被少年拽着冲出肉壁裂口时,后颈传来灼烧般的刺痛——那里的皮肤正浮现出与编钟胚胎相同的青铜纹路。
"它们在标记哺乳对象。"少年掰开陆远渗血的衣领,指尖沾到的不是血,而是带着石墨气味的黑色墨汁。墨汁在雨水中晕开,显露出GRU档案中"普罗米修斯-3"项目的钢印。
远处传来金属撕裂的尖啸。
世博会中国馆废墟上的编钟骨架已完全覆盖血肉,十二根青铜脐带连接着不同年代的建筑残骸:外滩海关大钟的齿轮卡在商周青铜鼎的饕餮纹里,东方明珠塔的钢架生长出良渚玉琮的纹路。最粗的那根脐带直插地底,另一端竟连接着上海中心大厦的地基——那里正渗出铀玻璃融化时的幽蓝浆液。
少年突然跪地呕吐。
他吐出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无数微型青铜钟磬,每个钟体内都囚禁着燃烧的记忆片段:1999年午夜母亲焚烧的图纸,父亲在三星堆祭祀坑里掩埋的机械义肢,甚至还有陆远自己七岁时在防辐射门上用蜡笔刻下的歪斜太阳。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