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李秀兰忽然听见西屋传来老鼠啃木头的声音。
她摸黑走到衣柜前,铜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陈大山的鼾声突然停了。
她屏住呼吸数到第十下,鼾声又起,带着几分刻意的粗重。
木盒里的信纸在月光下泛着青灰色,李秀兰认出那是胡翠萍的字迹,写着“孩子的病该换药了”
“镇上的宅子还差三十块”。
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纸,是陈大山的字迹:“等秀兰咽气,那套房子就是咱的”。
雨滴顺着瓦当滴落,在天井里敲出细碎的响。
李秀兰把信纸重新叠好,指尖划过“房子”两个字时,前世儿女在病床前厮打的画面突然涌来。
原来早在三十年前,这对狗男女就盯上了祖宅,而她竟像个瞎子,守着被蛀空的婚姻,把心熬成了灶台上冷硬的窝窝头。
牛车的铃铛在村口响起时,李秀兰把装鸡蛋的竹篮挎在臂弯。
陈大山正蹲在院角刷牙,看见她出门,含着牙刷含混道:“早点回来,晌午还要去后山扛木料。”
她没应声,踩着露水往村口走。
篮子里的鸡蛋互相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像极了木盒里银元相撞的声音。
路过胡家坟地时,二月兰的紫色花穗在晨雾里摇晃,她忽然想起胡翠萍的男人,那个死在矿井下的小叔子——原来从他咽气那天起,陈大山就把本该属于她的人生,一点点塞进了胡翠萍的腰包。
牛车碾过青石板路的颠簸中,李秀兰摸着围裙里的纸钱。
陈苏说胡记茶食的后窗总堆着新到的糕点箱,而每个月初七,陈大山都会从那里抱出个描金匣子。
她盯着车辕上晃动的铜铃铛,突然发现那铃铛的纹路,竟和胡翠萍腕上银镯的缠枝莲纹一模一样。
镇口的牌楼在晨雾中若隐若现,李秀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牛车的轱辘响。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主动走出村子,带着偷来的五块钱,带着陈苏种下的怀疑,更带着掌心未愈的伤——那道伤提醒着她,有些血,早就该流了。
供销社二楼的裁缝铺飘着新布的浆糊味,李秀兰隔着木窗棂,看见对街胡记茶食的后窗打开了。
穿月白衫子的胡翠萍探出头来,腕上的银镯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突然,楼下传来一阵喧哗。
李秀兰定睛一看,竟是王翠兰的娘家兄弟,正扛着麻袋往供销社仓库走,麻袋口漏出的,正是西屋那袋本该藏着的白面。
李秀兰心中一惊,原来王翠兰把白面偷出来给了她娘家。
她刚想下楼去质问,陈苏的声音突然响起:“先别急,看看他们要做什么。”李秀兰强压下怒火,继续观察。
只见王翠兰的大哥和一个中年男人在角落里低声交谈,还不时往麻袋那边张望。
李秀兰隐约听到“批文”“倒卖”之类的词,心中顿时明白了,他们这是在搞投机倒把的勾当。
这时,陈苏语气玩味的道,“你可以去举报他们投机倒把,这样也能报你大儿媳虐待你的仇了!”
李秀兰攥紧围裙的手指微微发白,喉结动了动却说不出话。
她看着王翠兰大哥将麻袋往仓库深处推了推,想起去年小宝发烧,王翠兰摔门而去时,也是这样把装满鸡蛋的竹篮重重掼在门槛上。
雨水顺着麻袋缝隙渗出来,在水泥地上洇出深色的痕迹,像极了小宝退烧后,她在枕头上发现的那片汗渍。
“不行。”
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怕吵醒熟睡的孩子,“王翠兰再不是东西,她兄弟家还有三个娃娃要养。”
陈苏的虚影突然剧烈晃动,半透明的手掌穿透窗棂,在玻璃上划出五道白痕,“你忘了前世你生病咳血时,你的大儿媳王翠兰是怎么把你拦在院门外,说‘病死的晦气’?”
屋檐下的麻雀突然惊飞。
李秀兰盯着自己在窗玻璃上的倒影,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竹篮边缘。
陈苏的虚影渐渐平息下来,月光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在裁缝铺的地板上投下破碎的光斑。
“我就知道。”
陈苏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了然,又像是早有准备,“你这几十年积下的性子,哪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她的指尖划过窗棂,留下五道转瞬即逝的霜痕,“可你别忘了,今日你放过他们,明日他们未必会饶过你。”
李秀兰垂下眼,竹篮里的鸡蛋还带着余温。
她想起自己病好后,王翠兰偷偷倒掉剩下的药汤时,嘴角那抹嫌恶的冷笑。
但当她又想起王翠兰兄弟家那三个瘦得皮包骨头的孩子,心里的恨又软成了一滩水。
“我不是饶过他们。”
她轻声说,声音混着楼下的喧闹,“我是不想变成和他们一样的人。”
她转身离开窗边,布鞋踩在木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但我也不会再任人欺负。”
陈苏的虚影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那你打算怎么办?以德报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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