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心市的晨雾总是裹挟着殡仪馆焚化炉的焦油味,在民保安公司锈迹斑斑的铁栅栏上结成蛛网般的冰晶。小王蹲在行政楼褪色的花岗岩台阶上,诊断书边角已被他揉出毛边。位于三楼最东边的那扇漆皮剥落的木窗忽然吱呀作响,周主任豢养的八哥扑棱着在窗户边上下飞舞,铁锈红的喙正对着小王方向头如捣蒜。
清晨,浓雾弥漫,如同一层轻纱笼罩着大地。淡淡的雾气裹挟着刺鼻的消毒水味道,缓缓地从殡仪馆那边飘然而至。它们仿佛有生命一般,悄悄地爬上了民保安公司的院墙,并在那里逐渐凝结成一层灰白色的痂。
小王紧握着手中的病历本,心情沉重地蹲坐在行政楼前的台阶上。他的目光紧紧锁定在那张诊断书上面,“脑动脉硬化”四个字宛如四颗鲜艳的红宝石,深深地烙印在纸上。随着时间的推移,那几个字竟然开始慢慢地洇染开来,就像是一团即将干涸但尚未完全干透的血迹,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三楼那扇窗户发出一阵轻微的吱呀声,一条窄窄的缝隙悄然打开。紧接着,周主任精心饲养的那只八哥呼啦啦地飞了出来,它拍打着翅膀,径直朝着小王所在的方向俯冲而来,最后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小王的肩头。
这只八哥长得颇为奇特,浑身羽毛乌黑发亮,唯有头顶上那一撮白色的绒毛格外引人注目。此刻,它那颗小小的脑袋歪向一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小王手中的病历本,似乎对里面的内容充满了好奇。突然间,这只扁毛畜生张开嘴巴,扯开嗓子大声叫嚷起来:“不合规!不合规!”
小王被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一跳,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无名之火。他扬起手臂,作势就要朝那只八哥拍打过去。可谁知,那畜生反应极为敏捷,只见它双翅一展,扑腾几下便腾空而起,向着刚刚驶入院内的一辆黑色奥迪轿车飞去。
"这扁毛畜生倒是比人脸熟。"伴着车门闭合的闷响,貂绒大衣裹挟的檀香先于人影飘来。刁副队长的鳄鱼皮鞋碾过结霜的冬青丛,镀金拐杖在台阶上敲出编钟似的清音。他摘下皮手套的动作像在舞台谢幕,翡翠扳指在晨光里泛着沼泽般的幽绿。
值班室的铁门被北风撞得哐当作响。童队长把不锈钢保温杯往桌上一蹾,玻璃板下压着的合影应声颤动。照片里去年团建烧烤的老张只剩半个笑脸——自打他女儿婚礼请假未果后,这人就像被PS软件擦除般消失在所有人的话题里。
"三级甲等诊断证明、家属担保书、工会审批表。"童队长的手指在请假条例上划出裂帛声,"小王,你当公司是社区卫生院?"暖气片漏出的水汽在窗上洇出地图状的黄渍,恰巧笼住楼下那辆缓缓驶入的殡仪馆厢车。
刁副队长皮手套上的貂毛在风中轻轻颤动,他眯起眼睛,目光落在童队长微微发红的手指关节上。"童队啊,"他的声音像是在品味一块上等美玉,"你可知道,小王他师哥是......"童队长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在条例上划出一道刺眼的白痕。值班室的灯光忽然闪烁了一下,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投射在墙上,像一尊青铜雕像。"我知道。"童队长咬着牙,"不过三年不上门的亲戚说是亲戚也不是亲戚,何况至今也没听见啥特别动静"
刁副队长点点头意味深长地笑了,那笑声像是冬天的雪,落在人身上既冷又刺骨。他抬起镀金拐杖,轻轻敲击着值班室的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小王死死盯着桌上那叠文件,仿佛它们是层层压迫而来的海浪又像是耸入云霄的摩天大楼。小王能感觉到刁副队长的目光像一把刀,正剖开他的皮肤,直刺他的软肋。去年老张的事就是个教训,那个老实巴交的山东汉子,因为女儿的婚礼请假,结果被刁副队长扣了假条,最后抑郁成疾,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就走了。
小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童队长保温杯边缘,杯身因为他的体温而而变得温热。他想起昨天刁副队长站在办公室门口时那副模样,眼睛眍?着,叉着腰,嘴唇丰富的得能掐出水来。"刁队,"小王的声音有些沙哑,"您说,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是您老丈人......"刁副队长的拐杖顿住了。晨光中,他那只戴着翡翠扳指的手在颤抖,只是谁都看不出来,那是在冷笑。
小王不自觉握紧了保温杯,指节泛白。他能感觉到值班室的温度在下降,北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卷起地上的一张请假条,又轻轻放下。楼下,殡仪馆的车缓缓驶入,发动机的轰鸣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刺耳。
此时办公室气氛像极了浸满福尔马林的纱布,将民保安公司的行政楼裹得透不过气。档案室的铁皮柜泛着冷光,坤子佝偻着背从柜后转出来,肘关节的旧伤让他的右臂总保持着九十度弯曲,倒像是永远端着个看不见的托盘。他今日特意换了新浆洗的制服,衣领上别着去年年会发的铜质司徽,擦得能照见人脸上最细微的谄笑。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