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药炉上的水汽在玻璃窗凝成霜花,叶徽用银匙缓缓搅动陶罐里沸腾的汤药。当归与黄芪的苦涩气息在室内弥漫,混合着窗外初雪的清冽。他指尖微顿,目光落在药汤表面浮起的细密泡沫上——火候还差三分。
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显示"陈墨来电"。
"叶老师,赵教授凌晨走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刻意克制着某种情绪,"遗嘱认证会上……出了些状况。"
银匙在罐沿轻敲三下,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清晰。叶徽抬眼望向窗外,积雪压弯了竹枝,沉甸甸地垂落,像是一道道未说出口的叹息。那位教他金石学的老教授,三个月前还在灯下与他讨论《兰亭序》的碳十四检测报告,指尖点着纸页上的墨痕,笑着说:"这字里的气韵,骗不了人。"
而现在,他连最后一面都未能见到。
"我二十分钟后到。"
挂断电话,叶徽从樟木箱底层取出一只锦囊。锦囊暗红,绣着松鹤纹样,是赵教授去年寿辰时亲手递给他的。他解开系绳,倒出三枚光绪年间的铜钱——铜钱边缘有细微的刮痕,排列成一组密码,是前世家族用来鉴别真伪的暗记。
他将铜钱攥入掌心,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定了神。
——有些事,终究要面对。
【贰】
律所的暖气开得极旺,燥热得让人呼吸发闷。叶徽刚推开会议室的门,就听见一道尖锐的女声刺破空气:
"一个戏子也配插手学术遗产?"
长桌尽头坐着妆容精致的女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脖颈上的翡翠项链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价值堪比墙上那幅吴昌硕真迹。她是赵教授的养女林雅,此刻正微微抬着下巴,眼神轻蔑地扫过来。
她的律师面无表情地将一叠文件推向公证员,语气平板地陈述:"根据赵老先生最新遗嘱,所有收藏品归林女士所有,包括正在研究的战时文物档案。"
叶徽的目光落在文件上——纸张太新,边缘平整得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真正的民国藏家立嘱,必用陈年宣纸,这是赵教授教他的第一课。
"能否看看遗嘱原件?"叶徽开口,声音像是浸了雪的茶,冷而清冽。
林雅的红指甲叩击桌面,发出一声轻响:"凭什么?"
"凭这个。"叶徽从怀中取出牛皮纸信封,抽出一张泛黄的照片,轻轻推到桌中央。照片里,赵教授捧着一尊青铜鼎,鼎身铭文清晰可见——竟与林雅项链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照片背面,是赵教授苍劲的笔迹:「见鼎如见吾,叶生可断家事。」
会议室骤然安静。
林雅的律师猛地抓起遗嘱,声音拔高:"这上面有正规医院出具的精神鉴定,程序合法——"
"用的是2023年新式公证用纸。"叶徽的指尖轻点文件边缘,语气平静,"但赵老晚年只收泾县九十年代老宣纸,他说过,新纸火气太重,不配承墨。"
话音未落,他突然抓起林雅面前的咖啡杯,手腕一翻,整杯咖啡泼向遗嘱纸页。
"你——!"林雅霍然起身,脸色骤变。
惊呼声中,纸张吸水后渐渐浮现淡蓝纹路——这是现代防伪纸特有的纤维标记。
公证员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真迹应该用赵老专用的……"
"蝉翼宣。"叶徽接口,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个檀木匣,掀开匣盖。匣中宣纸薄如蝉翼,对着光线,能看到纸面浮着"听松轩"三字水印——那是赵教授书斋的名号。
林雅突然冷笑:"就算纸张不对,内容总是父亲意愿……"
"那就验笔迹。"叶徽展开一幅卷轴,正是赵教授上月给他的《快雪时晴帖》题跋。他指向遗嘱落款处,淡淡道:"‘赵’字走之底,真迹必带金石味,而这笔划软绵,像是描红的。"
陈墨突然站起,声音清亮:"遗嘱第三页说藏品赠予‘听松轩继承人’,但赵爷爷的书斋十年前就改名‘雪浪斋’了!"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叶徽从药囊中取出一支紫光灯,按下开关,冷白的光束照向签名处。荧光下,纸上显出极淡的铅笔痕——那是摹写笔迹时留下的辅助线。
林雅的脸彻底白了。
【叁】
"你们伪造的不只是遗嘱。"叶徽缓缓抬眼,目光如刃,"还有赵老的死亡时间。"
他打开手机,调出一份药房记录:"教授长期服用我配的参附汤,最后一剂在昨晚八点领取。"随后,他指向桌上的死亡证明,"但医院记录显示,七点半就已宣告死亡。"
林雅的指尖微微发抖,律师急忙翻看文件,咖啡渍在伪造的遗嘱上晕开,像是一滩扩散的血迹。
"赵老书桌抽屉有盒雪茄。"叶徽的声音渐冷,"他临终前还在抽的巴西货,但今早我发现变成了古巴货——是你昨晚去找他时带的礼物吧?"
陈墨倒吸一口凉气:"雪茄里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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