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雪夜叩门
子时的更声从西山脚下传来时,叶徽正站在别院外的石阶上。青石板上积雪盈寸,他玄色鹤氅的下摆已被浸透,沉甸甸地垂在靴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枚温润白玉,棋子表面刻着极浅的"斌"字——三小时前老管家塞来时,枯树皮般的手还在发抖。
"叶先生,请。"
朱漆大门无声滑开半扇,暖阁的灯光如刀劈出,将他的影子钉在照壁的松鹤图上。管家低垂的脖颈间,一块铜钱大的烫伤疤格外刺目——那是上个月首长震怒时,飞溅的茶汤留下的印记。
叶徽抬脚跨过门槛的瞬间,整座宅院的电路突然"嗡"地一颤。檐角铜铃乱响,惊起宿鸦掠过新月。他数着步数绕过影壁:九步青砖,三步石阶,二十七块冰裂纹地砖。这些数字与七十二年前苏州叶宅的布局分毫不差。
"来了。"
暖阁里传来沙哑的嗓音,像钝刀刮过老竹。叶徽在门前驻足,指尖触到怀中硬物——微型胶片贴着心口,已被体温焐得发烫。他忽然想起前世死前,那卷藏在《伤寒论》书脊里的城防图。
推门时,沉香裹着地龙的热气扑面而来。首长独坐在紫檀棋案前,白发在宫灯下泛着冷光。案上黄花梨棋枰泛着暗红,那是浸透了几代人指血的包浆。
"坐。"
一枚黑子"嗒"地落在星位。叶徽注意到首长左手拇指的翡翠扳指——本该莹润的玉面布满蛛网状裂纹,就像他此刻绷紧的下颌线。
叶徽解下鹤氅,露出内里月白长衫。这是按民国老照片复制的式样,腰间悬着的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晃。他刻意让玉佩撞上棋罐,"当"地一声清响。
果然,首长眼皮猛地一跳。
"龙井?普洱?"老人枯枝似的手指拂过茶海。
"白水便好。"叶徽在棋枰另一端落座,袖口扫过案面时,三粒香灰无声沾上袖缘。他余光瞥见西墙《万里江山图》右下角——那道本不该出现的折痕,证实了保险柜刚被开启过。
鎏金狻猊香炉突然"噼啪"炸响。叶徽趁机将袖中黑子滑入棋罐,替换了原本的棋子。借着俯身整理衣摆的动作,他看见案底新鲜的血迹——有人指甲抓挠的痕迹,还粘着一小片染血的指甲。
窗外传来"咯吱"踏雪声。叶徽执壶斟水时,水面倒映出东厢房顶的狙击镜反光。
二、落子藏锋(1800字)
"你执白。"
首长推过棋罐,羊脂玉子相撞声如碎冰。叶徽拈起一枚对着灯光细看——玉内里沁着蛛网般的血丝,在烛焰下仿佛还在蠕动。
第三十七手时,叶徽突然变了棋风。他食指与中指夹着白子,以"金鸡独立"的姿势轻轻点在棋盘边缘。这是民国时期苏州棋坛的暗号,意为"刀已出鞘"。
"这手法..."首长喉结滚动,"像极了一个故人。"
叶徽不语,将白子落在"六·八"路。棋子叩击棋枰的脆响中,夹杂着极轻的"咔哒"声——那是他袖中录音笔启动的动静。
香炉青烟忽然扭曲成螺旋状。叶徽趁机观察首长耳后:一道三公分长的疤痕藏在白发间,那是五年前其子陈斌酒驾时,方向盘碎片划伤的。
"听说令郎在云南又立了功?"叶徽突然开口,同时落下白子截断黑棋大龙。
首长捏着棋子的手顿在半空。黑子表面凝着的汗珠滴在棋盘上,将一枚白子浸得半透。
"啪!"
黑棋重重拍在"四·六"路,竟将黄花梨木砸出个浅坑。叶徽注意到首长尾指上的铂金戒指——内侧刻着"LY"字样,是林云名字的缩写。
当叶徽第一百零七手使用"七劫连环"时,窗外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警卫的佩枪走火了,子弹击碎檐角兽首,碎石溅在窗棂上如急雨。
"这局棋,"首长突然用日语说道,"我在1945年长春见过。"
叶徽心跳漏了半拍。前世他确实在长春与关东军参谋下过同样的棋局。指尖的白子转了三圈,他改用吴方言回应:"棋盘是方的,棋子是圆的,天圆地方间,藏着比枪炮更锋利的杀机。"
老首长猛地站起,棋案被撞得倾斜。黑白子哗啦啦滚落,有颗红玉子滚到叶徽脚边,裂开细缝渗出暗红液体——原来所谓"血玉",是毒药容器。
三、灯下摊牌
"你要什么?"
首长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叶徽从怀中取出胶片,借着烛火点燃。跳跃的火光中,投影在屏风上显出画面:陈斌的军牌车停在云姐别墅后门,保镖抬出的麻袋里露出青白手腕。
"《人民日报》第三版。"叶徽将灰烬撒入茶盏,"更正张教授剽窃案的报道。"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血丝。这是连用"龟息法"压制两小时的后遗症。血滴在棋盘上,恰好汇入之前的汗渍,形成个诡异的卦象。
首长突然狂笑,假牙从嘴里飞出砸在香炉上。他扯开中山装领口,露出心口处的弹疤:"这枪是替叶家挨的!1937年南京..."
叶徽瞳孔骤缩。前世家族灭门夜,确实有个年轻军官冒死送来警报。
晨光穿透窗纸时,叶徽拾起染血的羊脂玉子。棋子在他掌心裂成两半,露出微型胶卷——这才是真正的底牌,记录着陈斌倒卖军火的证据。
四、破晓残局
院外传来汽车急刹声。叶徽系鹤氅时,指尖碰到管家塞来的棋谱。翻开扉页,八个小字在晨光中泛着血色:"七劫循环,不死不休"。
山道转弯处,他将棋谱抛向悬崖。纸页散开如白蝶,露出夹层里泛黄的照片——1945年长春,年轻的首长与日本军官对弈的画面清晰可见。
喜欢俗世谪仙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俗世谪仙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