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顺着律师事务所的玻璃幕墙蜿蜒而下,将整座城市浸泡在朦胧的水雾里。叶徽站在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腕间那串沉香木珠——这是上周在古玩市场偶然所得,木纹里藏着几不可见的血丝,像极了前世祖父常戴的那串。
"叶先生,您再考虑考虑。"张律师第三次将合同往前推了推,钢笔在条款第七条画了个醒目的红圈,"光这条'不得擅自修改核心情节'的附加条款,就足够让所有投资方撤资。"
叶徽转过身,白衬衫袖口沾染着墨迹,那是今早练字时不小心蹭上的。他伸手按住合同,突然问:"张律师看过《儒林外史》吗?"
"什么?"
"范进中举那段,"叶徽嘴角浮起一丝讥诮,"胡屠户前倨后恭的嘴脸,和现在那些资本方一模一样。"他手指轻点合同末尾的金额,"三百万买断价,转头就能两千万卖给视频平台——原着作者知道这个报价吗?"
窗外一道闪电劈过,照亮他眼底的寒意。
芳华娱乐总裁办公室,下午四点
苏芳的钻石指甲在平板电脑上划出一道刺耳的声响。"《南方雨巷》的版权被截胡了?"她猛地将平板摔向助理,"我养你们是吃干饭的?"
助理小陈战战兢兢递上一份文件:"对方出价是咱们的三倍,而且..."
"而且什么?"
"是叶徽个人名义买的。"
苏芳涂着绛紫色唇膏的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想起半个月前那个雨夜,那个曾经在她床上予取予求的年轻人,如今竟敢用她给的分手费来打她的脸。
"备车。"她抓起鳄鱼皮手包,"去老宅。"
城南旧巷,叶氏药圃
叶徽正在给新移栽的雪灵芝松土。这株珍稀药材是他用三幅临摹的八大山人花鸟图,从云南药农手里换来的。雨水顺着茅草屋檐滴落在他的后颈,他却浑然不觉。
"叶少爷好雅兴。"
高跟鞋碾碎药圃边缘的瓦砾,苏芳撑着把猩红色的伞站在雨里,真丝旗袍开衩处露出裹着渔网袜的腿。她身后站着四个黑衣保镖,雨水顺着伞骨滴在他们锃亮的皮鞋上。
叶徽头也不抬:"芳姐,雪灵芝见不得血腥气。"
"你倒是长本事了。"苏芳一脚踢翻旁边的紫砂花盆,"以为傍上林云那个老女人,就能跟我叫板?"
叶徽终于站起身,沾满泥土的手套慢慢摘下。他今天穿了件靛青色苎麻对襟衫,衣摆沾着草药碎屑,却比任何高定西装都更显得矜贵。
"芳姐想要什么?"
"版权转让书,今晚签好。"苏芳从手包里甩出一张支票,"五百万,够你这种戏子挣两年。"
叶徽突然笑了。他走向廊檐下的石桌,从藤编茶篓里取出个牛皮纸袋。
"这是原着作者亲笔签名的授权书。"他慢条斯理地倒出泛黄的手稿,"1937年《文学月刊》的初刊版本,上面有作者批注。"
苏芳的表情凝固了。这些泛黄的纸页在拍卖行足以叫价百万,更可怕的是其中一页用红笔圈出的段落——正是她打算删改的祠堂辩论戏。
"你..."
"芳姐知道为什么这场戏非留不可吗?"叶徽突然用纯正的苏州话念起台词,那是原着中族长斥责留洋青年的片段。当他念到"祖宗之法不可变"时,屋檐下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清越的声响。
苏芳倒退半步。她当然听不懂苏州话,但眼前人瞬间迸发出的气势,竟像是真的从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穿越而来。
深夜十一点,同仁堂煎药室
叶徽盯着砂锅里翻滚的药汤,药汁表面浮起的气泡形成奇异的八卦图案。这是按叶家秘方配的"还魂汤",要用文火熬足七七四十九个时辰。
"叶先生,"老药师欲言又止,"方才有人送来个锦盒。"
黑漆描金的盒子里,静静躺着半块羊脂玉佩——正是当初苏芳送他的"定情信物"。玉佩断口处还粘着暗褐色的血迹,那是去年圣诞夜他被灌醉后摔碎的。
叶徽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丝丝鲜红。他熟练地取出手帕擦拭,却在帕角绣着的"叶"字上留下触目惊心的红梅。
"劳驾,"他将玉佩扔进药炉,火苗倏地蹿高三寸,"再加三钱血见愁。"
凌晨三点,城南旧宅
叶徽在书房里摊开原着手稿。昏黄的台灯下,他注意到某页边缘有行褪色的小字:"祠堂梁上有真相"。
这是作者当年参观江南某座古祠时随手所记,却被后世所有刊印本遗漏。他猛地站起身,碰翻了案头的青瓷笔洗。
水渍在宣纸上洇开,渐渐形成个模糊的轮廓——那是一座三进祠堂的剖面图,正梁位置标着个朱砂记号。叶徽的手指微微发抖,这布局竟与他前世家族的祖祠一模一样。
窗外雨声渐歇,一缕月光穿透云层,正好照在墙上的日历:2023年4月5日,清明。
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博古架底层取出个紫檀匣子。匣中黄绢包裹着一截焦黑的木头——这是重生那日,他在医院花坛里发现的雷击木。
当雷击木压在祠堂图纸上时,书桌上的台灯突然频闪。叶徽抬头望向镜中的自己,恍惚间看到镜中人穿着月白长衫,胸口别着枚早已绝迹的国立中央大学校徽。
翌日清晨,律师事务所
"全版权公证?"张律师瞪着厚厚的文件,"包括戏曲改编和学术研究权?您这是..."
"再加一条。"叶徽在补充条款处写下娟秀的小楷,"任何改编作品片头必须完整呈现1937年初刊本的扉页。"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照在他钢笔尖凝聚的墨滴上。那墨色里竟泛着诡异的金丝,落在纸上形成个小小的漩涡。
张律师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看见年轻人垂落的睫毛在脸颊投下阴影,那轮廓莫名像极了古籍里描绘的谪仙。
"叶先生,您到底为什么要..."
"听到雨声了吗?"叶徽突然打断他,"是民国二十六年的雨,至今还没停。"
窗外明明晴空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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