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香袅袅，席间众人言笑晏晏，唯有柳安芷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她指尖轻点案上那支形如弯月的紫笋，忽然莞尔："这笋尖金纹如画，倒让我想起前朝徐渭的一句诗——'紫笋穿苔破，金刀带雪裁'。"
灵犀郡主果然被勾起兴致："柳姐姐...督主夫人竟懂徐文长的诗？"她转头对身侧嬷嬷道，"去取我那本《青藤集》来！"
周围的贵女们交头接耳，对柳安芷有好奇又有试探。几个月前她还是京中女子的笑话，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如今居然能入得了灵犀郡主的眼了。
听到灵犀郡主的话，柳安芷趁机按住她欲端茶的手："诗集不急。倒是听说郡主新得了文徵明的《雪竹图》，正挂在这西厢？"
她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邻座几位贵女听见。立刻有人附和："可是那幅带御题的？郡主好生偏心，只给督主夫人看！"
柳安芷用余光瞥到，李墨白捏着茶盏的手指骤然收紧，青筋微凸，而站在灵犀郡主身侧的秋棠急得频频望向东侧厢房，那里早埋伏好燃了迷香的暖炉。
此时几位好事的贵女已起身簇拥过来，嚷嚷着要一同赏画。趁众人喧闹，柳安芷忽然"不慎"碰翻郡主茶盏。
"哎呀！"她取出绣着芍药的帕子擦拭案几，"都怪我毛手毛脚——麻烦郡主让你这位侍女，秋棠是吧，去换套茶具吧。"
那婢女刚要动作，柳安芷又笑吟吟道："对了，我荷包好像落在入园处的海棠树下，里头有支翡翠笋簪正配郡主今日的衣裳..."
秋棠脸色煞白——她既要盯住茶盏，又不敢违逆这么多贵女的目光。
不远处的李墨白终于按捺不住，亲自端着盘荔枝膏走近："郡主尝尝这..."
"啪！"
柳安芷似乎是没有预料到有人会走到她身旁，突然站起身，广袖带倒整壶热茶。滚水泼在李墨白天青色的袍角上，顿时腾起热气。
"李公子！"她惊呼着抓起案上冰镇杨梅的铜盆就往他衣摆扣，"快用冰镇着！"
李墨白被冰得跳脚，风度尽失，只能跟着侍女先一步到东厢房处理，走之前他还神色复杂地看了灵犀郡主一眼。
"郡主。"柳安芷挽住灵犀郡主的手，感觉她掌心冰凉，将她的注意力从李墨白处来回来，"《雪竹图》上那方'徵明'印，可是用的朱砂？你可要带我过去好好看看。"
柳安芷头也不回，拉着灵犀郡主的手穿过月洞门。
远处假山后，齐木对跟着来的两个暗卫比了个手势。
——好戏，才刚刚开场。
拉着灵犀郡主往西厢房走的柳安芷，余光扫见连翘鬼鬼祟祟地躲在回廊拐角，手里攥着个青瓷小瓶，眼神闪烁。她唇角微勾——来得正好。
她故作不经意地走到连翘附近，眼神示意灵犀郡主不要出声，忽然“失手”将霜降手中茶汤泼在自己袖口。
“哎呀！”她轻呼一声，蹙眉看向连翘，“这不是妹妹身边的连翘吗？正巧，我衣裳湿了，你可有帕子借我一用？”
连翘一惊，似乎没有想到柳安芷会在这里出现。她慌忙将青瓷瓶藏进袖中，硬着头皮递上帕子。柳安芷接过帕子时，指尖在她腕间一搭，果然摸到袖中药瓶的轮廓——与秋棠藏的一般无二。
“连翘，”柳安芷压低声音，“我方才瞧见李公子往东厢房去了，似乎落了什么东西……你既来了，不如去问问？”
李墨白的父亲是礼部侍郎李大人，若真是敬王布的局，那想必柳安苒也会交待下来，要给李墨白做好接应。
果然，连翘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因为这正是柳安苒交代她的差事——先和李公子会合，再想办法将灵犀郡主引去东厢。她匆匆福身：“奴婢这就去。”
柳安芷目送她离开，转身对灵犀郡主道：“郡主，我衣裳湿了，得去更衣。您先在此赏画，我去去就回。”
说完便在灵犀郡主惊讶的眼神中，拉着霜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实际上她并未去更衣，而是绕道东厢，远远瞧见连翘鬼头鬼脑地在门外张望。屋内，李墨白正故作优雅地整理衣冠，显然已等候多时。
柳安芷冷笑，此时看到廊下花丛里齐木反光的面具，不禁莞尔，这人也太明目张胆了。
待连翘推门而入，柳安芷悄然靠近窗棂。只听连翘娇声道：“李公子，郡主稍后就到，您看这……”
话音未落，她忽然身子一软，眼神迷离——方才连翘开门时，齐木将一颗药丸弹入她袖中，此刻被她自己吸入。
李墨白尚未察觉异样，还当是计划顺利，伸手欲扶：“郡主……”
连翘转眼间就神志昏沉，竟一把抱住他，口中呢喃：“热……好热……”
柳安芷无声退开，转身离去。
——不过片刻，东厢房便传来李墨白的惊呼和连翘的痴笑。仆妇们闻声赶来，推门便见连翘衣衫半解，李墨白狼狈躲闪，而燃着迷香的暖炉正袅袅生烟。
柳安芷已回到席间，正与灵犀郡主品评《雪竹图》，仿佛从未离开。
她看起来在垂眸饮茶，思绪却飞速流转。
敬王赵凌琛，表面矜贵闲散，实则野心勃勃。他为何要设计灵犀郡主？
灵犀郡主是长公主唯一的软肋。若敬王能掌控她的婚事，便等于拿捏住了长公主——这位在朝中仍有影响力的皇姐，将成为他夺嫡路上的一大助力。
原着中，灵犀郡主婚后被虐致死，长公主将这笔账算在宋知渊头上——因那"醉梦散"正是西域奇毒，而西域使团入京，是宋知渊一手操办。
柳安芷忽然想起，因为秦素最近在准备春闱，她有时也会听起他说一些。
礼部侍郎李大人，正是掌管科举的主考官。而敬王府近日频繁接触的江南学子中，有一位恰是秦素的族弟……
"原来如此。"她指尖轻叩案几，眸中寒光一闪。
敬王不仅要灵犀郡主，还要借李家的科举舞弊案，将秦素乃至他背后的清流一派拖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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