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天色尚青,国公府中庭已站满了人。廊下悬着的素纱灯笼尚未熄灭,国公府正门大开,府中下人整齐列队,垂首恭迎。
柳国公一身素袍,面容肃穆,踏入府门时,周身仍带着战场归来的杀伐之气。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赵氏身上——
赵氏眼眶微红,快步上前,声音哽咽:"老爷……"
她伸手欲扶,柳国公却不着痕迹地侧身避过,只淡淡道:"夫人受惊了。"
赵氏指尖一僵,强笑道:"老爷平安回来就好,妾身已命人备了热水,为您接风洗尘……"
柳国公摆手打断:"不必。"
他目光转向站在一旁的柳安芷,冷峻的神色终于松动几分。
柳安芷上前行礼:"父亲。"
她声音平静,却比往日多了几分沉稳。柳国公深深看她一眼,忽然抬手,重重按在她肩上:"这次,多亏了你。"
短短五个字,重若千钧。
柳安芷鼻尖微酸,却只是抿唇一笑:"女儿只是做了该做的。"
柳国公点头,随即沉声道:"随我去书房。"
华姨娘站在人群边缘,始终垂首不语。直到柳国公经过她身旁时,脚步微顿:"如晔如何?"
华姨娘连忙福身:"回老爷,晔儿已无大碍,刚服了药睡下。"
柳国公"嗯"了一声,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似有深意:"这些年,辛苦你了。"
华姨娘浑身一颤,眼眶倏地红了。
…
书房内,烛火轻晃,映着柳国公略显疲惫却依旧威严的面容。他端起茶盏,沉吟片刻,终于开口:
"安芷,宋知渊此人……待你如何?"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仿佛这个问题在他心头压了许久。
柳安芷微怔,随即明白父亲在问什么——他担心她与宋知渊的婚事是否委屈,担心东厂督主的冷戾手段会不会伤到她。
"他……待我很好。"她轻声回答,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袖口的一处暗纹,好像能感觉到昨日早晨宋知渊亲手替她整理衣袖时留下的温度。
柳国公目光锐利,似要看透她的真心:"当真?"
柳安芷抬眸,直视父亲的眼睛:"父亲可还记得紫宸殿上他的表现?"
柳国公神色微动,他当然记得。
"为父原本担心,你嫁入东厂会受委屈。"柳国公缓缓道,"但在陛下面前,见他护你如命,才算稍安。"
他顿了顿,眉头仍未舒展:"只是东厂水深,他手上沾染的血腥……"
"父亲。"柳安芷忽然打断,声音轻柔却坚定,"他手上的血,从未染过我。"
这句话让柳国公微微一震。
他仔细端详女儿的神情——她提及宋知渊时,眼底没有畏惧,没有勉强,反而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好。"柳国公终于松了眉头,抬手替她斟了杯茶,"既如此,为父便放心了。"
茶烟袅袅中,柳安芷忽然觉得眼眶微热。
在这个权力倾轧的世道里,父亲最在意的,从来不是她能否为柳家带来利益,而是她是否真的被善待。
窗外竹影婆娑,她低头抿茶,掩去唇边一抹浅笑。
——若父亲知道宋知渊还特意让人送陈皮梅来的事,怕是要更放心了。
因柳国公刚平安回府,柳安芷想多陪陪父亲,顺便也盯着柳如晔那边,所以在国公府多住了一夜。
清晨醒来时,窗外细雨霏霏,檐角铜铃被风拂动,发出细碎的声响。她望着陌生的床帐,恍惚间竟有些不习惯——枕边没有那股熟悉的沉水香,也没有那人睡梦中仍带着警惕的轻微呼吸声。
她披衣起身,推开窗,雨丝夹杂着春雨的凉意扑面而来。国公府的庭院静谧安宁,可她的思绪却飘向了东厂那座冷肃的府邸。
——不知宋知渊昨夜是否又熬夜处理公务?
——他眼睛不便,上次青霜大师开的汤药可有记得喝?
——今晨风凉,他出门时……可曾添衣?
这些琐碎的念头在心头萦绕,连她自己都未察觉,唇角已微微扬起。
临近午时,柳安芷正陪着父亲在花厅用茶,忽听府门外一阵骚动。管家匆匆来报:"老爷,大小姐,宋督主带着三位小主子到访!"
柳安芷手中茶盏一颤,险些洒出茶水。
柳国公挑眉:"哦?"
还未等他们起身相迎,厅外已传来清脆的女声——
"母亲!"
宋如意提着裙角,像只欢快的蝴蝶般飞奔进来,一头扎进柳安芷怀里。她身后,宋星晓和宋星沉两兄弟规规矩矩地行礼,只是眼睛亮晶晶的,显然也按捺不住兴奋。
柳安芷搂住如意,抬眼便见宋知渊一袭玄色常服立于廊下,黑绸覆眼,唇角却噙着一丝罕见的柔和。
"岳父。"他朝柳国公拱手,"小婿来补一回正式的回门礼。"
午膳摆在水榭,菜色竟全是柳安芷平日爱吃的。宋如意叽叽喳喳说着府里的趣事,星晓星沉虽拘谨些,却也忍不住偷偷夹了一块最喜欢的酥肉到柳安芷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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