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冰棱滴落的水珠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姚初曦拎着一把铜壶往红泥炉里添新雪。
松枝在炉膛里噼啪炸响,混着陈皮焦香的茶气漫过茜纱窗,窗棂上凝着的霜花便洇出暖黄的光晕。
"腿。"
她头也不抬,银匙敲了敲紫檀榻沿。
姚擎戈不情不愿地把翘在凭几上的腿放下,怀里的汤婆子咕噜噜滚到地砖上,惊醒了蜷在炭盆边的狸花猫。
那猫儿蹿上博古架,碰倒了描金瓷罐。
姚初曦扬手甩出针线筐里的顶针,"叮"的一声正砸在猫儿爪前半寸。
狸猫炸着毛缩回梁柱后,弟弟却已捞起瓷罐里滚出的蜜饯塞进嘴里。
"上月的松子糖,潮了。"他皱眉吐出半颗,糖渍在袖口洇开铜钱大的污痕。
露出练刀时刀气割破的破洞。
姚初曦扯过他袖子,银针在破洞处游走如蝶:"老赵的刀法讲究个绵密不绝,你倒好,刀法没学全,衣裳破得倒快。"
姚擎戈傻笑。
"昨日李婶说,西跨院晾的腊肠少了两串。"
姚擎戈正偷摸往茶壶里兑沁锋,闻言手一抖:"定是那只秃尾巴野猫叼走的!"
"野猫爪子能解开麻绳扣?"银针忽然戳在他手背,"你当姐不认得你打的如意结?"
少年讪笑着缩回手:"沐月大师说酒肉穿肠过..."
沐月突然的突破,给自己带来了些许的震动,这两日练刀总觉得就像一张纸,好像随时可以捅破。
"佛祖心头坐是吧?"姚初曦扯断线头。
摸出油纸包,炭火煨过的酱驴肉香顿时盖过茶气。
肉片铺在宣纸上,油脂浸透。
"东街王瘸子新添了花椒,尝尝。"他叼着肉片含糊道,"比沐月大师的素斋强百倍。"
姚初曦温柔一笑,“你吃吧!”
窗缝忽地钻进股冷风,姚初曦腕间翡翠镯磕在陶壶上,清越声响惊得梁上灰雀扑棱棱乱飞。
她指尖蘸着茶水在案几上画圈:"昨儿西市来了个打铁的,握锤手法像少林的疯魔杖。"
"可是个独眼?"姚擎戈用火钳拨弄炭灰,灰堆里渐渐显出只三足金蟾,"今早买炊饼时,见那铁匠铺门前落着几片蛇鳞,蓝汪汪的。"
“你是说,是南境那帮人……”
“嗯,先看看吧,不行就宰了。”
茶汤第三次沸腾时,姚擎戈忽然翻出本《南华经》,书页间夹着张皱巴巴的糖画。残缺的将军糖人举着半截长矛,糖丝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北巷糖画张前年暴毙了。"他指尖轻弹糖矛,"说是吃了不干净的槐花蜜。"
“大师傅说,他也是京城里的那位安排的眼线。”
姚初曦未语,拎起陶壶,滚水凌空划出道银线。
建盏里的焦米打着旋,三片梅瓣浮在茶沫上。
更鼓敲过三响,炭盆里的红薯香混着松烟味在屋里盘桓。
红薯皮爆开甜香,姚擎戈用火钳扒拉出个焦黑的:"姐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咱们偷烤管家养的锦鲤?"
"那鱼苦得跟黄连似的。"姚初曦拍开他抓红薯的手,"前日刘叔从老家捎来的柿饼,在青瓷罐里。"
少年蹿到多宝阁前,抱着罐子像只护食的狸猫:"沐月大师说柿饼要配崖蜜..."话音未落,后脑勺挨了颗榛子。
姚初曦掰开红薯,金黄的瓤子冒着热气,"听说你前日在赌坊..."
"冤枉!"姚擎戈蹦起来,柿饼渣子簌簌往下掉,"是徐家那两个草包求我带他们长见识!"
"长见识长到房梁都烧塌了?"她忽然并指戳向他腰间,"龟息功练到第三重还敢沾酒?"
姚擎戈忽然并指戳向跳动的烛火,指尖离焰心半寸忽地顿住:"沐月说,烛泪滴落的速度比刀快。"
"所以他总被灯油污了经书。"姚初曦甩出针线,银丝穿过烛焰却不曾烧断。
弟弟袖口新补的云纹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细看竟与青城山舆图上的水系暗合。
夜雪又起时,姚擎戈已蜷在貂裘里打鼾。
姚初曦将虎皮毯盖在他身上。
她推开雕花窗,三十里外的雪幕中隐约传来刀剑相交声,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弟弟,瞬间消失不见,窗户缓缓闭合。惊得老梅枝上的夜枭振翅向南。
炉膛里最后一颗火星爆开,映亮姚初曦腕间新添的墨迹——是弟弟熟睡前在她掌心写的"三日后,我去并州城"。
并州城的雪粒子比刀子还利,姚擎戈缩在貂皮大氅里打马慢行,不时侧眼看看沐月和尚。
羡慕嫉妒恨!
和尚还是那件单薄的僧袍,这漫天的雪粒子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三品境界高手,体内真气如江河般循环不休,内气外放也丝毫没有影响。
他就不行了,一旦内气枯竭,遇到危险自保都是问题。
好在,城门已在望。
"两位爷要通关文牒不?"墙角窜出个鼠须汉子,袖口油光发亮,"十两银子,包过!”
姚擎戈摸出块碎银抛过去:"要两份,再找个人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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