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声声,盛夏流转。
入暑以来,全国多地少雨干旱。
以往御湖园外的水何时不是满满澄澄,如今水位低得漏出房屋灰白的石基。
王蕤意坐在窗边,单手支着脸颊,望着湖面愣愣出神。
不知道昆弥州的人们怎么样了,春天病倒那么多人,种的粮食本就不如往年多,现在这天儿又大旱,叫人不免担忧那边的粮食收成。
小王爷对这场干旱无所触动,甚至有些隐约的欣喜,感慨天助他也。
这种时候王蕤意是不敢出声的,她怯怯张望四周,生怕别人听了去。
她对皇上的仇恨不如小王爷来得深刻,甚至有时候她竟把秦家的血海深仇抛诸脑后。
她不是那场灭门的亲历者,脑海中没有鲜活的记忆,也想象不出那天的残暴。
不像小王爷,时时刻刻被深入骨髓的仇恨与痛苦压得喘不过气。
更多的,她活在当下,享受着翁叡祺给的一切。
她有穿不完的华衣贵服,暗卫会为她准备精致可口的饭食和茶点。
无聊了叫戏班子上门来唱。
春红为她选来许多时下流行的话本,消磨时光。
她还常常和爹娘相约,乘着马车去郊外散心、品茗。
更别提每日翁叡祺准点下值,按时回家,只愿伴她身旁,绝不出去胡闹鬼混。
美好的生活、满心满眼都是她的男人,怎么能叫她生出仇恨呢?
皇上颁下罪己诏,恳求老天惩罚自己,善待他的子民。
他愿更加勤勤恳恳打理朝政,只愿海晏河清、天下太平。
罪己诏言辞恳切,推心置腹,朝中不少大臣“感动”得流下两行清泪。
颁下罪己诏的三天后,皇上秘密宣进工部和户部侍郎,同他们商议为新选的虞大美人在避暑行宫里修建一座高塔,让她远离潮热湿气,好保护她娇嫩的肌肤。
“区区”一座高石塔,“不过”花费一万白银,工部和户部侍郎有什么理由拒绝皇上呢?
不到十天,人员、钱财便准备到位,热火朝天开干起来。
又是干旱又是流民,惹得皇上心烦意乱,幸亏他还有虞大美人陪伴左右,轻声晓语舒缓他紧绷的神经。
皇上再次在临安城里发起募捐,总额至少两万白银,要求富人们接济流民。
秦家的前车之鉴摆在那儿,谁敢捂紧自己的荷袋,不要命啦?
治理国家也没这么难嘛,不过是从左口袋挪到右口袋。
皇上不禁在内心感慨自己的雄韬伟略。
更让皇上欣喜的是,二十年前见过的仙人再次降临,为他指点迷津,清醒明台。
仙人对他这二十年的表现很满意,他果真一如当年承诺的那样,每年为她的仙宗献上十分一的国库财力,诚心供奉。
皇上让出自己的宝座,虔诚请仙人入座。
只敢悄悄扫一眼,他又迅速低下头颅。
仙人果真还长得同他记忆里的一样,分毫未变,依旧仙姿绰约。
时光未对她半分残忍。
而他纵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滔天的权势也阻拦不了他由青年到知天命的年纪,皱纹已爬上他的眼角,身形也比往日臃肿。
“仙人”陆及丰这次前来可不是为了穼朝的三瓜俩枣,更不是为了帮助皇帝小儿。
只因她卦象算出来,能改变她命运之人在此方向。
陆及丰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她天赋异禀,五百来岁的岁月里亦勤加修炼,不曾荒怠。
她术法深不可测,已至大乘期,只差一个因缘际会便可飞升。
本以为玄机藏在穼朝宫廷之中,可她在此地如何设阵、推卦亦演算不出。
已耗在此地半日,她有些纳闷儿,到底是哪儿出错了?
皇上恭敬地请陆及丰上早朝,由她坐龙位。
他此举带着炫耀之意,要让他的大臣看看,他不仅是命数好,投胎到帝王之家,更是神仙坐镇保护的真龙,命定的人中显贵。
在来穼朝之前,陆及丰便已算出寻到机缘的关键在于动行随听、随缘。
是以凡夫俗子叫她做什么,只要不招致她的反感,她皆照办。
朝中多数大臣并未见过陆及丰,对这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持怀疑态度,不大相信她有什么神通。
却也有几个老臣仍旧记得她,二十年未变的音容相貌直叫他们心头一颤,这就是活神仙啊!
更何况二十年前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解决了反对皇上的势力,那么多人瞬间血流成河,叫人不得不恐惧她的力量。
这几个威望极高的老臣颤颤巍巍匍匐在地,不愿起身。
见他们诚心跪拜此等神女,其他人不由不信服,照跪不起。
陆及丰慵懒地看着这群可笑老儿,面上不辨喜怒。
那双深邃的眼眸波光流转,叫人不得不惊叹她的美。可谁也生不出亵渎的心思。
渎神可是要遭天谴的。
沉寂压抑的朝堂上,无一人敢出声惊扰神女。
突然陆及丰袖中的旱罗盘异常摆动,直指东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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