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头的狂欢,最终被整齐而沉重的甲胄摩擦声与脚步声所终结。
“京兆府巡城司在此!所有人等,速速散开!”
一声中气十足的断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沸腾的人群头顶。百姓们下意识地向两边退开,露出了中间一片狼藉的“战场”。
巡城司的兵士们迅速排开阵列,将人群隔离开来,为首的一名校尉,按着腰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本是一脸肃杀,可当他看清场中那几个人的瞬间,眼神不由得一缩,脸上的肌肉也跟着下意识地抽动了一下。
一个是当朝新贵,风头无两的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人称“余阎罗”的余瑾。
另一个,是如今虽然闲赋在家,但军中威望颇高的纯乡侯,李玉。
这两人,哪个都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校尉能得罪得起的。
再看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年轻公子,一个个鼻青脸肿,衣衫褴褛,发髻散乱,哪里还有半分国子监天之骄子的模样,倒像是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败家犬。
“放肆!你们这群刁民!瞎了你们的狗眼!”
那为首的周公子,此刻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他一只手捂着肿得像紫茄子一样的脸颊,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余瑾,声音嘶哑而怨毒。
“是他!就是他!是他妖言惑众,唆使这些贱民殴打朝廷命官的子弟!校尉大人!快!快将他抓起来!将这些刁民全都抓起来,送进大牢!”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试图唤回自己身为权贵子弟的尊严与权力。
然而,那校尉的目光,只是从他身上一扫而过,便立刻转向了余瑾和李玉。他快走几步,在一个恰到好处的距离停下,抱拳行礼,姿态放得极低。
“卑职参见侯爷,参见余大人。”
他根本没有理会周公子的叫嚣,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这种无视,比任何直接的驳斥都更具杀伤力。
周公子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愣住了。他想不明白,为何本该为他撑腰的官府,会对一个他眼中的“奸臣”如此恭敬。
余瑾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目光平静。
李玉则是轻咳一声,摆了摆手,用一种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行了,一点小事,何须如此兴师动众。几个年轻人不懂事,起了点口角摩擦,已经没事了,散了吧。”
“摩擦?”周公子气得浑身发抖,“侯爷!您看看我们!这叫摩擦吗?这是谋杀!”
“闭嘴!”
校尉猛地回头,冲着周公子低喝了一声。他的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与厌烦。
“侯爷和余大人在此,岂有你大呼小叫的份!还不快向侯爷和大人赔礼!”
开玩笑,他又不傻。眼前这场景,用脚指头想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余阎罗的平价粮铺前,国子监的学生跑来闹事,结果被百姓给打了。这事儿往上捅,捅到陛下面前,谁占理?谁倒霉?
他一个巡城司校尉,既不想得罪这些盘根错节的权贵,更不敢去触余瑾这尊煞神的霉头。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和稀泥,赶紧把这群烫手的山芋给送走。
校尉转回头,再次对李玉和余瑾躬身道:“侯爷,余大人,您看,这几位公子也受了伤,卑职的意思是,先护送他们回府医治,您二位意下如何?”
李玉看了余瑾一眼,见他没有反对的意思,便挥了挥手:“去吧,别在这里妨碍百姓们买粮。”
“是!”校尉如蒙大赦,立刻对手下使了个眼色,“来人,‘护送’几位公子回府!”
那几个“护送”二字,被他咬得极重。
兵士们立刻上前,名为护送,实则半架半推地将周公子等人带离了现场。那几个贵公子,临走前,纷纷投来怨毒无比的目光,最后,都死死地定格在了余瑾那张云淡风轻的脸上。
他们知道,今日之耻,皆拜此人所赐。
随着一场闹剧的收场,粮铺前的风波,似乎平息了下去。
就在这时,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影。正是之前带头冲锋的寒门书生,孙敬才。
他走到余瑾面前,整理了一下自己同样在斗殴中变得有些凌乱的衣衫,然后,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他对着余瑾,深深地、郑重地躬身下拜,行了一个标准的弟子之礼。
“学生孙敬才,参见先生。”
这一声“先生”,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余瑾,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激动与崇敬。
“先生今日一言,令学生茅塞顿开。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方知何为天下,何为苍生。学生过去总以为,圣贤之道,皆在书本之内。今日方知,真正的圣贤,是为生民立命,是让饿肚子的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
余瑾静静地看着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中,他看到了一团被点燃的火焰。
他伸出手,轻轻地将孙敬才扶起,语气温和却带着力量。
“圣贤之道,不在书本,也不在我口中,而在天下百姓的心里。你能明白这个道理,胜过苦读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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