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石呆子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老爷拿着扇子,问二爷说:‘人家是怎么弄来的?’二爷只说了一句:
‘为了这点小事,害得人家倾家荡产,也算不上什么本事!’
老爷听了就生气了,说二爷拿话堵他,所以这是第一件大事。
这几天还有几件小事,我也记不清了,所以都凑在一起,就打起来了。
也没拉倒用板子、棍子打,就站着,也不知道拿什么,乱打了一顿,脸上打破了两处。
我们听说姨太太这儿有一种治棒疮的丸药,姑娘你快找一丸给我,我拿回去给他上药。”
宝钗听了,赶忙让莺儿去拿了一丸药给平儿。
宝钗说:
“既然这样,替我问候二爷吧,我就不去了。”
平儿答应着走了,这里暂且不表。
且说香菱见过众人之后,吃过晚饭,宝钗等人都去贾母那儿了,她自己就往潇湘馆去。
这时,黛玉的病已经好了一大半,看到香菱也进园子里来住,自然很高兴。
香菱笑着说:
“我这一进来,也有了空闲时间,好歹教教我作诗吧,那就是我的福气了!”
黛玉笑着说:
“要是想学作诗,你就拜我为师。
我虽然不算精通,但大致还是能教你的。”
香菱笑着说:
“真要是这样,我就拜你为师。
你可不许嫌我烦啊。”
黛玉说:
“这有什么难的,也值得专门去学!
不过是起、承、转、合,中间承、转的部分是两副对子,平声对仄声,虚词对虚词,实词对实词。
要是真有了奇妙的诗句,就算平仄、虚实不对也没关系。”
香菱笑着说:
“怪不得我常拿一本旧诗,抽空看一两首,有的对仗极其工整,有的又不对仗。
又听说‘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明’。
看古人的诗,有的是符合这个规则的,有的二四六位置上的字也有出错的,所以我天天都疑惑。
如今听你这么一说,原来这些格律规矩都是次要的,只要词句新奇才是最重要的。”
黛玉说:
“就是这个道理,词句到底还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立意。
要是意趣真切了,就算词句不修饰,自然也是好的,这就叫‘不以词害意’。”
香菱笑着说:
“我就喜欢陆放翁的诗‘重帘不卷留香久,古砚微凹聚墨多’,写得真有意思!”
黛玉说:
“可千万不能看这样的诗。你们因为不懂诗,所以看到这种浅近的就喜欢,一旦陷入这种风格,就再也学不出来好诗了。
你就听我说,你要是真心想学,我这儿有《王摩诘全集》,你先把他的五言律诗读一百首,仔细揣摩透彻、读熟了,然后再读一二百首老杜的七言律诗,接着再读一二百首李青莲的七言绝句。
肚子里先有了这三个人的诗打底子,然后再看看陶渊明、应玚,谢灵运、阮籍、庾信、鲍照等人的诗。
你又是个极其聪明伶俐的人,用不了一年的时间,不愁成不了诗翁!”
香菱听了,笑着说:
“既然这样,好姑娘,你就把这书给我拿出来,我带回去,夜里念几首也是好的。”
黛玉听了,就让紫鹃把王右丞的五言律诗拿来,递给香菱,又说:
“你只看有红圈的都是我选的,有一首就念一首。
不明白的地方,问你宝姑娘;
要是碰到我,我讲给你听就是了。”
香菱拿了诗,回到蘅芜苑,什么事都顾不上,只在灯下一首一首地读起来。
宝钗催了她好几次让她睡觉,她也不睡。宝钗见她这么用心,也只好由她去了。
一天,黛玉刚梳洗完毕,只见香菱笑吟吟地把书送回来,又要换杜甫的律诗。
黛玉笑着说:
“一共记住了多少首?”
香菱笑着说:
“凡是红圈选出来的,我都读完了。”
黛玉说:
“有没有领略到一些滋味呢?”
香菱笑着说:
“领略到了一些滋味,不知道对不对,说给你听听。”
黛玉笑着说:
“正好要一起讨论讨论,才能有进步。
你且说来我听听。”
香菱笑着说:
“在我看来,诗的好处,有的是嘴里说不出来的意思,但想来却非常逼真。
有的好像没道理,可想来却又有理有情。”
黛玉笑着说:
“这话有点意思,但不知道你从哪儿体会到的?”
香菱说:
“我看他《塞上》那一首,其中有一联‘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想来烟怎么会是直的呢?
太阳自然是圆的,这‘直’字好像没道理,‘圆’字好像又太普通。
但合上书一想,倒好像真的看到了那个景色。
要是说再找两个字换这两个,还真找不出来。
还有‘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这‘白’‘青’两个字也好像没道理。
但想来,非得这两个字才能形容得恰到好处,念在嘴里,就像有几千斤重的一个橄榄一样,回味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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