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门外的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赵明艳肩头,她捏着金项链的手微微发抖。
柱子从墙角探出脑袋,嘴里的葵花籽壳"噗"地吐到树根上:
"哟嗬!这就拍结婚照了?"
"那可不!"赵明艳把判决书卷成筒敲柱子脑门:
"再磨蹭两天,某些人不知道要到啥时候才敢表白了!"
陈大河支吾道:"这不刚离完婚......"
"呦!陈大猎人还讲起三从四德了?"赵明艳从军挎包掏出个红皮本:
"瞧瞧,街道开的婚姻状况证明都捂热乎了!"
柱子赶忙跟着学驴叫:
"昂——昂——!大河哥要当小媳妇喽!"
陈大河抬脚要踹,被赵明艳扯住武装带:"踹坏了我上哪找这么俊的新郎官?"
说着从呢子裙兜里摸出串钥匙:"西大街那套两居室空着呢,刷的苹果绿墙围子,正好当你绣房。"
"彩礼呢?"柱子起哄:"三响一转可不能少!"
赵明艳掰着手指头算:
"三洋收音机要带短波的,蝴蝶牌缝纫机得是脚踏的,上海牌手表要带日历的,至于自行车......"
她拍了拍一旁的二八大杠:"这辆就行,后座垫块羊皮,省得硌屁股。"
陈大河笑着拿出捆成卷的侨汇券:"昨儿在黑市换的,我在添一台雪花冰箱。"
"相——妇——教——子——"柱子拖着长音怪叫,被赵明艳用判决书敲头:"再嚷把你塞冰窟窿钓哲罗鱼!"
转头冲陈大河眨眼,"孩子名我都想好了,老大叫陈改革,老二叫赵开放......"
柱子笑着插嘴:
"要生龙凤胎呢?"
"那就叫陈股券、赵国库!"赵明艳把金项链往脖子上一套,爱心正好卡在锁骨窝:"明儿去照相馆,我要穿那件的确良白衬衫,你借套中山装!"
陈大河突然摸出个桦皮筒:"要不咱回老林子拍?我新做的鹿哨能招来花尾榛鸡当陪衬。"
"拉倒吧!"柱子捡起块石子打树上的麻雀:"上回你说招野鸡,结果引来头三百斤的野猪!"
赵明艳突然正色道:"说正经的,下月去上海收国库券,捎几斤大白兔奶糖。"
她从判决书里抖落张介绍信:"姑奶奶在轻工局的关系,够换两箱麦乳精当喜糖。"
夕阳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粮站的高音喇叭正播《在希望的田野上》。
陈大河把二八大杠蹬得飞快,赵明艳的列宁装下摆扫过车铃铛,叮铃铃惊飞满树的麻雀。
"抓紧喽!"陈大河猛按车铃,"前头副食店新到的黄桃罐头,抢两罐给你腌喜被!"
"要糖水泡的!"赵明艳搂紧他的腰:"被面得用上海的确良,绣上鸳鸯......"
"绣啥鸳鸯!"柱子骑着借来的倒骑驴追上来:"绣两只貂,公的叼存折,母的攥国库券!"
最后一缕夕阳掠过百货大楼的橱窗,照亮"婚姻自由"的标语,那红漆字比判决书的印章还要鲜亮。
……
1980年五月初八,县国营食堂后厨飘着红烧肉的荤香。
赵明艳对着供销社借来的穿衣镜整理红呢子外套,胸前的金项链坠着颗有机玻璃红心。
"新娘子还揣着账本呐?"
食堂主任王婶夺过她手里的蓝皮本:"今儿可不兴打算盘!"
本子扉页粘着粮票和国库券收购价目表,最新一页记着婚礼开销:
散装白酒八块、什锦糖三斤、红纸两刀......
小花崽儿蹲在条凳上啃冻梨,羊角辫上别的红绸花直往下滑。
这丫头今早往陈大河猎靴里塞了把枣核,害得新郎官差点在食堂门口摔个跟头。
"吉时到!"
柱子敲着铝饭盒喊。
他胸前别着"总招待"的红纸条,手里攥着从新买的海鸥相机。
宾客们哄笑着往新人头上撒瓜子壳,真正的彩纸要留着春节用。
陈大河的新中山装勒得脖子发红。
刚想摸烟,被赵明艳掐了下后腰:
"注意新风尚!"
"一拜改革春风!"
司仪是百货大楼工会的老马,他指着墙上的伟人画像喊。
小花崽儿突然蹿到供桌前,踮脚去够那盘油炸江米条。
陈大河眼疾手快扶住一家三口的相框。
"二拜勤劳致富!"
"夫妻对拜!"
柱子刚举起相机,小花崽儿突然抱住陈大河的腿:
"爹!裤衩衩露出来了!"
宾客们哄堂大笑,陈大河的裤子不知道啥时候破了裆,露出里头印着"奖"字的红裤衩。
赵明艳掏出别在胸前的英雄钢笔,蘸着红墨水在陈大河脸上画月牙:
"让你笑!这是包公审陈世美!"
酒席摆开时,工商局的小年轻起哄要新人喝交杯汽水。
夜幕降临时,小两口推着永久牌自行车往新房走。
车把上挂的网兜里,小花崽儿抱着啃了一半的猪蹄睡得打呼。
月光把三个影子揉成一团,远处冰封的松花江传来冰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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