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院第三调解室里飘着劣质烟叶的呛人味。
陈大河攥着诉状坐在掉了漆的长条椅上,对面梅花两个歪脖哥哥正用铁钩似的眼神剜他。
调解员老张翻着卷宗直嘬牙花子:"陈大河同志,根据《婚姻法》第二十五条,我们还是要先调解……"
"调解个屁!"梅花娘突然拍着条凳蹦起来,碎花棉袄上的补丁跟着乱颤:"这瘪犊子在外头搞破鞋,倒打一耙说我们转移财产?"
陈大河没搭理梅花娘,直接从军挎包里掏出个红塑料皮笔记本,翻开时纸页沙沙作响:
"这是1980年3月到今年8月的家庭收支账。梅花同志每月工资37块5,我打猎收入平均每月82块,三年零五个月家庭总收入应该是……”
他蘸着唾沫翻到某页:"四千六百七十九块六毛。"
法庭突然安静,只有窗外杨树叶子哗哗响。
梅花爹佝偻着腰咳嗽两声,露出黄板牙:"年轻人,过日子哪能算这么精细?"
"去年腊月你闺女说要存定期。"陈大河从笔记本夹层抽出张存折,"县里储蓄所开的户,现在余额只剩六块三毛二。"
存折内页密密麻麻的取款记录里,最大一笔是今年端午节的八百块。
梅花突然扯散辫子哭嚎:"那钱是给我爹瞧肺痨病的!"
她两个哥哥立刻围上来,老大攥着拴狗的铁链子在掌心拍得啪啪响:"姓陈的,你当猎人三天两头钻山沟,谁知道钱是不是贴给哪个骚狐狸了?"
旁听席传来清脆的咔嗒声,穿米色列宁装的赵明艳合上英雄牌钢笔:
"审判长,我是县百货大楼的,可以证明陈大河同志去年交售的五十张貂皮款,共计一千二百元整,全部由梅花同志经手存入银行。"
梅花娘突然扑向赵明艳:"就是这个骚货!上个月有人看见你们在江沿儿……"
法警的哨声刺破屋顶时,陈大河看见梅花爹藏在茶色眼镜后的眼睛闪了闪。
这个老狐狸,正用钢笔在烟盒背面写什么。
"肃静!"审判长喊了一嗓子看着陈大河:"原告继续举证。"
陈大河又从军挎包掏出个手绢包,抖开是十二张布票和五张工业券:"这是梅花同志转移的1979年布票,原本存在樟木箱夹层里。"
他特意看了眼缩在角落的梅花:"前两个月你回娘家,把箱子钥匙给了你二哥。"
旁听席突然站起个穿劳动布工装的中年人:
"审判长,我是机械厂锅炉工王铁柱。今年七月十五夜里,我看见梅花她哥赶着驴车往家拉东西,车上蒙着的花被面还是我媳妇当年陪嫁的!"
梅花爹的钢笔尖在烟盒上顿了顿,撕下半张牡丹烟壳递给大儿子。
"王铁柱同志。"审判长推了推玳瑁眼镜,"你确认七月十五看见的是梅花家老二?"
"错不了!"王铁柱从劳动布工装兜里掏出个铝制饭盒:"那驴车轱辘缺了块胶皮,轧过我新砌的水泥地留下的印子,跟这饭盒底的花纹一模一样!"
旁听席后排站起个戴蓝袖套的老太太:"审判长,我是街道办刘主任。梅花家上个月突然多了台蜜蜂牌缝纫机,工业券来路不正!"
她抖开个蓝皮本子:"这是街道工业券发放记录,梅花家今年只领过五张。"
赵明艳低头整理着证据材料,腕上的上海表表链在卷宗上划出细痕。
"传证人周凤芹。"书记员小刘突然提高嗓门。
门口进来个扎绿头巾的妇女,挎着印"奖"字的帆布包,正是百货大楼的售货员。
"八月十七那天。"周凤芹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牛皮纸本:"梅花拿陈大河来买永久牌自行车,说要给娘家侄子结婚用。我这儿还留着发票存根呢!"
泛黄的存根上赫然盖着"已提货"的红章。
梅花娘突然窜上来要抢存根,被法警架住胳膊还在扑腾:"这骚蹄子造假!我们家哪有自行车?"
话音刚落,审判长摘下玳瑁眼镜敲了敲桌面:"现在宣判!"
书记员小刘展开手写的判决书,钢笔水未干的字迹在阳光下发着幽蓝的光:
"根据《刑法》第一百五十一条,被告人梅花及其亲属涉嫌盗窃罪、投机倒把罪,涉案金额四千二百七十三元八角……"
梅花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藏在袖管里的牡丹烟壳飘落在地。
赵明艳弯腰捡起时,故意露出脖颈上被梅花娘抓破的血痕:"审判长,这里还有张粮票倒卖清单。"
老金接过盖着粮食局公章的清单,手指在"三百斤全国粮票"的字样上摩挲:
"另据《婚姻法》第三十一条,准予原告陈大河与被告梅花离婚,夫妻共同财产按七三比例分割。"
法警给梅花兄弟戴上手铐时,那根拴狗的铁链子当啷掉在水泥地上。
梅花娘突然瘫坐在地,拍着大腿哭嚎:
"丧良心的陈大河!当年你钻山沟被熊瞎子挠了,是谁给你端屎端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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