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纪的孩子，哪怕内向，也不该有这种沉默。
明月眯了眯眼，走到他身旁，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轻声问：“在想什么？”
傅商盛微微一震，这才后知后觉地回过头，看到是她，眼底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没什么。”他声音轻轻的，软糯却不怯懦。
明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窗外。
庭院里，一棵老槐树的枝叶在风中微微摇晃，夜色如墨，月光穿透枝桠，在地上洒下一片斑驳光影。
她随意地问：“这里有什么好看的？”
傅商盛沉默了一下，低声道：“风。”
“风？”明月来了兴趣，“风有什么特别的？”
傅商盛抿了抿唇，认真地道：“风吹过来的时候，树叶的摆动轨迹是有规律的。”
明月微微挑眉：“什么规律？”
傅商盛指了指窗外：“如果风是从西边吹来的，叶子的摆动会有一个固定的角度……但如果风速超过一定范围，叶子的摆动幅度就会变得不稳定，形成新的曲线。”
他说得很认真，眼里透着一种冷静的思考，好像在分析什么精密的实验数据。
明月听着，心头微微一震。
——这孩子，在用逻辑分析风的流动？
一个四岁的孩子，就能观察出这种规律？
她眯了眯眼，语气平缓：“你还观察过什么？”
傅商盛顿了一下，才小声道：“火车上的风。”
火车？
明月的心猛地一紧。
她听傅祈年提过，傅商盛是在火车上当扒手的时候，被明老爷子发现的……
想到这孩子瘦小的身子在人群中穿梭，被迫练习如何悄无声息地偷走别人的东西，她胸口一阵发闷，喉咙仿佛被什么哽住了。
傅商盛没有注意到她的情绪变化，只是继续低声道：
“车厢里很挤，风不容易流动，除非有人打开窗户……但我发现，只要火车在过桥或者进入隧道前，风的方向就会突然变一下。”
明月的指尖微微一顿，目光微微收紧。
傅商盛垂下眼睫，神色平静：
“扒手下手的时候，最好选火车进站或者进隧道的瞬间，因为风吹起来，乘客会下意识地动一下，这样他们就不会察觉自己的口袋被碰了一下。”
他说得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条普通的生活经验。
但明月听着，心里却掀起了波澜。
四岁的孩子，已经懂得利用风的流动，观察人们的习惯，甚至判断下手的最佳时机……
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在幼儿园学儿歌、玩积木，而不是冷静地分析如何在人流中不被察觉。
他的思维方式，和普通孩子不一样。
常人看到风，只会觉得它是无形的，而傅商盛却在研究它的规律，并试图用数据去解释一切。
这是一种天赋，一种计算和观察的极致敏感。
明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胸口隐隐发闷，却又忍不住露出一丝欣慰的笑。
他经历了苦难，却没有被彻底压垮。
相反，他从环境中汲取经验，在生存的夹缝里，发展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逻辑思维。
——这个孩子，将来不会是普通人。
明月低声道：“你很聪明。”
傅商盛怔了怔，眼神微微闪烁了一下，指尖不自觉地收紧袖口。
明月没再继续，而是换了个轻松的话题：“以后想做什么？”
傅商盛低头，轻轻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小声道：“不知道。”
明月看着他，嘴角微微一弯，慢悠悠地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把这份观察力用在别的地方？”
傅商盛抬头看向她，眼神里带着一点疑惑。
“比如说……”明月轻笑，“去做比扒窃更厉害的事？”
傅商盛睫毛颤了颤，没有立刻回答，但小小的手指悄悄握紧了袖口，似乎在思考什么。
明月没再逼他，而是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语气轻柔：“慢慢想，不急。”
傅商盛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地点了点头。
明月站起身，往外走了两步，又回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着点笑意，眼底却隐隐透着一点深意和期待。
这个孩子，将来如果用对了地方，会成为真正的大人物。
*
明月路过傅祈年的房间，发现门虚掩着，里面黑乎乎的，没有开灯。
她犹豫了一下，抬手推开门，手指在墙上摸索了一下，按下了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瞬间驱散了屋内的昏暗，房间里的一切清晰地展现在她眼前。
一如既往的简单。
浅灰色的被褥，整齐地铺在床上，柜子上摆着一排整齐的书籍，没有多余的装饰，干净、冷静，带着军人特有的克制和严谨。
——这就是傅祈年，哪怕脱下军装，他的生活习惯依旧严谨克制，没有丝毫懈怠。
明月随意地扫了一眼，目光忽然落在床头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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