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为自己名字烦恼过,一直以“兕子的小郎君”自居。但当皇后的这句话落在耳边时,他竟感到心头有什么被填满。
不是权势,也不是荣耀,而是一种——“终于被这个世界承认”的感觉。
他低下头,郑重行礼,声音不大,却坚定:
“谨受皇后赐名。”
和晋阳公主李明达关系最好的,自然是她的亲姐姐——长乐公主李丽质。
长乐公主每日都会前往红鸢殿探望妹妹,从不间断。先与李明达玩一会儿,再去给皇后与李世民请安,日子过得有条不紊,温柔周全,毫无公主的骄纵气。
久而久之,小郎君早已摸熟她的作息节律。
这日,她步入红鸢殿时,正见小郎君在庭院里抱着李明达,举得高高的,小公主骑在他肩上,咯咯大笑,双手拍得飞快,像只得意的小雀儿。
李丽质抿唇一笑,走上前,柔声唤道:“兕子,下来了,别闹了。”
小郎君转身,见她来到,微微一笑,将小公主轻轻放下,拱手道:“公主殿下。”
“还是叫我‘丽质妹妹’吧。”李丽质接过妹妹,兕子却扭动着不让她抱,抱住小郎君的大腿不撒手。
她奶声奶气地说:“兕子不去!兕子只要小郎君!”
李丽质有些哭笑不得,轻轻一叹,“你呀,这都快变成你亲哥哥了。”
三人坐入石亭,宫人们摆上茶点。小郎君夹了两块蜜糕,放到兕子手中,小公主抱着吃得满脸是糖,眼角还眯着笑。
李丽质端着茶盏,望了望他说:“长孙止大哥——你倒是一直没改,还是这般宠着她。”
小郎君笑着说:“兕子这么可爱,谁不疼她?”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眼神里都有一份熟悉的默契,像是长久并肩后的温暖。
可紧接着,李丽质忽然问了一句:“对了,小郎君——你为何取名‘长孙止’?我听了好几次了,倒是一直没问。”
小郎君顿了顿,目光投向亭外庭树。
阳光透过树隙洒在他侧脸,他轻声笑道:“这个名字啊……是我给自己的提醒。”
“提醒?”
“嗯。‘止’,是停下,是不进也不退。最近我思绪太多,心神浮躁,所以给自己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轻叹:“将来若是迷了方向,只要想起这个‘止’字,便知道自己要停一停、想一想,不至于迷路。”
李丽质听罢,却轻声道:“原来如此……可‘止’字虽稳,却也孤独啊。”
小郎君微微一怔,回头看她,却见李丽质低头盯着茶水,似乎踌躇片刻,才缓缓开口:
“其实……我最近也有些迷茫。”
“哦?”他轻声应了一句,“殿下也会迷茫?”
她轻轻颔首,抬起头来,那双水灵的眼睛直直看着他,眸中似藏着未说完的话语:
“阿耶……想让我嫁给长孙冲。说门第相当,血脉相亲……可我不喜欢他。”
说到最后,她声音极轻,仿佛怕被风听见。
那一眼,那一语,却像在小郎君心头投下一粒石子,砸进本就不平静的湖面里。
他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脸上的笑收了几分:“这……这种事,终究是陛下之意。只是长孙冲……倒也算是个……”
“我不喜欢他。”李丽质打断他,语气极轻,却极坚定。
她定定地望着他,唇角微颤,却没有移开视线。
小郎君心中一动,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他不是不懂。
在一次次的交谈中,在夜深共商皇后药理的对坐中,在她眼神不经意的停留中,那一点温热、那一点暧昧,从未真正消失过。
只是他没敢往那处想。
直到这一刻。
李明达已吃饱,倦倦地窝在软垫里打瞌睡,嘴角还沾着一点蜜糕屑,小郎君用帕子轻轻为她拭去,又给她盖上绣着金鸾的薄毯。
石桌上,茶水清香,几碟宫点已经见底,唯有那一盏碧螺春,还氤氲着淡淡热气。
小郎君静静地望着李丽质,心思翻转,最终还是忍不住,脱口问出一句:
“那公主殿下……喜欢的人是谁呢?”
这话一出,亭中一静。
李丽质一愣,随即脸颊微红,垂下眼帘,手指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片刻后,她轻声道:
“那日我阿娘病重……对我而言,当真是——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她语气轻缓如风,眼波却微动,不敢直视他。
这句话,看似平常。
但小郎君心头猛然一跳。
“风雨如晦,鸡鸣不已”……
他不是不识文的人,这句诗出自《诗经·郑风》,下半句他自然也记得清清楚楚——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李丽质这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了。
她不喜欢长孙冲,她喜欢——他。
而她之所以会用这句诗词来传达心意,是因为方才他说出“长孙止”这个名字背后的寓意时,无意间暴露了自己不凡的才学与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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