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丸国纲一直都知道,虽然在除了光世以外的他者眼中,可能压根看不出来,但他实际上是那种缺乏自我,没有主动性的人。
如果没有外界的期望,如果没有他人的想法,就没办法自主的做出决定,更不要说以自己的意志去行动,目前活着的这个,名为鬼丸国纲的男人的本质,便是这样不被他人的想法推动,不接受着支配,就无法正常生存的,可悲又可怜的东西。
而他对此心知肚明,且接受良好——毕竟就算他不想接受,也改变不了如今用着旧名的男人,早已经被彻底的摧毁了的事实,既然如此,那又何必去自欺欺人呢?
更何况,被他者支配也并不是全然的坏事,这意味着鬼丸国纲不需要自己思考某些事的对错,只要顺着他人的期望,他人的想法,去捏塑出一个合适的假面,然后循着相应的逻辑去行动就好,不需要自我的思考,也不需要任何的主动,何等的轻松,何等的方便。
至少对于早就支离破碎,每次想要自主思考,脑袋都多少会停摆卡壳的鬼丸国纲来说,这实在是太方便不过了——想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居然只需要付出作为人的,自身人格的独立性就能做到,天下哪儿有比这个还划算的事呢?
更何况,以鬼丸国纲的演技,想要遮掩这本来就很难被他人分清的,到底是因为自己想要成为某样的人,于是沿着这样的逻辑思考,还是别人期望自己成为某样的人,于是沿着这样的逻辑思考这件事,实在是易如反掌。
但现在,之前这么舒舒坦坦脑袋空空的混了多少日子,鬼丸国纲就有多后悔。
他开始在内心反复的拷问自己,为什么要因为大典太光世和光世对于自己看起来人性缺失这件事面上不显,但实际上有在难过,于是努力的在得闲的时候,去拼凑自己支离破碎的人性,以至于现在他甚至开始产生了心虚和即将社会性死亡的惶恐。
那种事情……那种事情不要啊!被光世抱着哭的话……根本没办法冷静的吧!那时候一定……一定会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秃噜出去吧!
所以说到底,当时为什么就那么自然的,因为不想光世难过,而想办法对自己碎成渣的人性拼拼凑凑修修补补啊?这要搁人性缺失的时候,哪儿带怕的啊!就算光世真抱着哭也……不行完全没办法想象啊可恶!根本没办法不动摇的吧!
鬼丸国纲这个时候只能说是无比庆幸,他身上还裹着光世提供的披风,不然他汗流浃背的窘样,恐怕就要比言语先一步出卖他的心虚了。
“怎么不说话了?阿槐?”听不出喜怒的,甚至可以用平静来形容的,属于光世的声音,在虽然面上看不出神情变化,但心底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鬼丸国纲的耳畔回响,让本来就在狂冒冷汗的鬼丸国纲,无意识的流了更多的冷汗出来。
“难不成,是还没想好,要编造什么谎话来蒙混过关吗?”
噔噔咚。
鬼丸国纲于那句话落地的那一刻,产生了某种,仿佛被捏住心脏与肺叶,强行将空气从中挤压出去一样的窒息感。
偏生他的嘴唇,又因为不自觉的用力抿紧,而死死的粘合在了一起,让他无法也不敢张口喘息,只能徒劳的翕张鼻翼,试图以此捕获更多的,本质上对鬼丸国纲而言,并非生存必需品的氧气。
诸如‘光世生气了’、‘他在朝我要解释’以及‘死脑子给我快转’、‘脑子我便命令你给我立刻想个合理解释出来’之类的念头混在一起,几乎是瞬间,便把鬼丸国纲的脑子搅成了一碗好似豆渣一样,只能说是稀碎的东西,连半点能拿来思考的部分都没给鬼丸国纲自己剩下。
然而偏偏在这个时候,内心已经充满了尖锐爆鸣和生无可恋两种情绪的鬼丸国纲,听到自己的嘴下意识的开阖着,并吐出了完全是肌肉记忆的回话。
“我只会为了你的命令而编造谎言……”不是死嘴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呢?!你难道是生怕光世不够生气吗?!(尖锐爆鸣)不要随随便便乱说话啊喂!虽然那个本质上是当年为了糊弄那个鬼知道会因为什么而突然发癫的神必虾头男而养成的底层肌肉记忆……
但在这个时候秃噜出来的话……就算用脚趾盖想都知道,光世包生气的好吗!绝对会被当成自己在把光世当做那个虾头男一样糊弄的!
鬼丸国纲几乎是在意识到了自己在说什么的第一时间,就咬住了自己的舌头,以此强制自己停止了这压根就是条件反射般从口中吐出的,为了彰显此身的驯服,而养成的本能反馈——
——虽然即便如此做了,他也并不是出于觉得这种物化自己的行为不对,他只是单纯的,不想因此惹得本来就在气头上的光世更加恼火。
只可惜,对于光世来说,鬼丸国纲在想什么,实在是太好分辨了,他打眼一看,就知道鬼丸国纲压根不是因为意识到正常人不会这么自我物化,才会强行停止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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