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海风从港湾滑过街角,带着细微的盐味钻进车窗缝。车子穿行在斜坡与天桥之间,玻璃幕墙把云层切成条状的碎片,像一张仍在拉伸的网。
李一凡把昨夜修改过的方案夹在公文包最上面,纸页边缘被翻得柔软。他没有让司机直接去会议中心,而是改变路线,先去了九龙一处老工业区。
旧厂房外墙斑驳,铁门刷着褪色的编号。院子里摆着四五张折叠桌,几个年轻人围着一架小型无人机调参数,螺旋桨在阳光里打出细碎的光圈。
带头的小伙子姓林,毕业于香江理工,眼里还带着没睡够的红血丝,他把人迎到工作台前,指着机身的防水涂层和风阻结构讲得飞快。李一凡俯下身,看了看加固的梁位,又抬头问他下一步的打算。
小林憋了半天,憋出一句“希望能进港口线巡检的试标”,说完自己都笑了,像是怕说大了话。李一凡点点头,让随行把港口群巡检的技术规范发一份给他们,又把潇湘一家做整机认证的联系人写在便条上。
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架仍在台面上闪着光的机体,心里暗暗记下了工位上的那句自嘲——希望。很多时候,一座城的气口就是从这种不太稳的“希望”里被撑开的。
回程路上,车窗外的电车慢慢爬过坡顶,叮的一声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李一凡合上眼,又把今天的行程在心里过了一遍。
前半天是香江财经系统的闭门沟通,下午要去看一个公共服务的数字化试点,傍晚还有一场与本地传媒董事的会面。协调组临时作战室发来短讯,姜承远在末尾添了五个字:稳字当头,准落点。
会客厅不大,桌面收拾得干净到近乎空旷。财政一把手先到,几位主管基建与民生的官员随后进门,商社代表们依次落座,彼此点头,谁也不抢头一句。
空气里悬着一种谨慎的礼貌。李一凡把投影打开,没有铺陈愿景,直接把几张曲线图投在屏上:失业率的折线、餐饮零售的回暖斜率、青年初次就业的时长分布、小微企业现金流的周转天数。
红圈标注的地方像被针尖点过的皮肤,敏感而真实。他收起激光笔,说今天不谈抽象,只谈把人从“等”里拉出来的办法——让脚步回到店里、工位和课堂里。
对面一位鬓角花白的商社代表抬了抬眼镜,问得直白:靠补贴吗?靠免税吗?这些都试过,账总是难平。李一凡把手心向下,像把一枚看不见的螺丝拧紧:“账要平,但不是把每一笔都摊在财政上。
我们在内地试过‘通行证’的做法,不发现金,发可追踪的服务权利,把就业、培训、消费绑定成一个闭环。财政只为兑现后的绩效埋单,银行、平台、院校都进来,数据说话。”财政一把手敲了敲桌面,说这边的规制不同,隐私与接口的边界要先谈清。
李一凡点头,表示不照搬,只移植原则,把可追踪、可核算、可问责三根筋缝进现成的衣服里,从沿湾三条商业街做样,先找愿意配合的两家银行开清算口,再挑三所职业院校开“学完即岗”的白名单。话落,末席有人轻轻点了点头,财政一把手的握手比会前更实了一些,这城惯于用细枝末节表示态度。
午后没有安排午宴,李一凡让车停在湾仔的一个服务中心。大厅里排队的老人把号牌捏得紧紧的,一位工作人员在自助机旁引导,看到他过来,忍不住低声说最怕的是“做了没人用,或者一用就坏”。
李一凡问现在怎样,她想了想,说“真有人用,偶尔卡顿,能修”。这句话被他让随行写进本子——所有宏大叙事,如果落不到“真有人用”四个字上,是立不住的。
傍晚前,凡星在中环的临时办公室灯光亮得刺眼。风控大屏上三条提示在边角闪烁,撤资的传闻、房价的波动、街头争执的视频,像三缕不同方向的风。
李晓薇把一份溯源报告放在桌上,说一条匿名号在外海平台起头,几分钟内被搬运,评论里出现同一时间段的生硬口吻。她要提高阈值,准备压一压节奏。李一凡示意别急着拉闸:“沿着规则把水引进沟里。”
他让团队把“社区合唱团恢复排练”的短片顶上推荐位,让“机器”的隐喻对上“人的声音”。与平台的例行函按程序发出,提醒关注新注册搬运号的异常活跃度;本地执法方收到流向统计,备案。不急不躁,像在棋盘上多下了一粒子,把气往回拽了一寸。
夜色落稳,半山的一栋老洋楼露台可以俯瞰港湾。几位传媒与内容通道的董事正端着酒杯闲谈,风把衣角掀起。话题很快绕回利益分配,有人叹息改革不是慈善,支持秩序,也支持成长,但每一次秩序调整都意味着旧分配的松动。
李一凡把杯子放在扶手上,望着海上缓慢掉头的渡轮,说自己只做两件事:让普通人的生活稳一点,让守规矩的生意更值钱一点,别的都不碰;谁把“稳”当“等”、把“秩序”当“不作为”,他就亲自去碰。那位花白鬓角的董事笑了,说那就看样品,样品好,货就下大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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