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炯连日来都坐在舱中制定破倭方略,他心知此番跨海征伐非同小可,更兼这螭吻营虽已归附,可终究是收拢的强兵悍卒,非自己一手带出的麟嘉卫那般贴心贴肺。
军心如潮,收放难测,非得他杨炯亲临抚慰,将这三千虎贲之心攥于掌中,揉捏熨帖了不可。
主意已定,他走出那逼仄船舱,立于船头,但见海天苍茫,浊浪排空,一股豪气直冲胸臆。
当即传令,船队明晨停靠高丽江华岛,休整一日,搬运火炮,后日便直扑倭国因幡。
传令已毕,杨炯更不耽搁,唤上两个贴身亲随,便往那船队深处走去。
这螭吻营大小战船数十艘,杨炯要看的,便是那最末梢几艘,越是寻常兵卒所在,越见真章。
头一艘船,唤作“破风”,乃是中军偏后。
杨炯踏上跳板,脚步沉稳,甲板上值守的哨兵眼尖,见是主帅亲临,唬了一跳,慌忙挺直腰板,那军姿虽因风浪颠簸略显僵硬,却透着一股子硬挺劲儿。
细看之下,这兵士脸色蜡黄,嘴唇发白,显是晕船得厉害,然则甲胄在身,兵刃在手,目光死死盯住海面,不曾有半分懈怠。
杨炯心中暗赞一声好兵,面上不动声色,踱步过去,开口问道:“叫什么名字,何方人氏?”
那哨兵见侯爷问话,喉咙滚动,强压下翻涌的呕意,嘶声道:“禀……禀侯爷!小的唤作王石头,京兆府蓝田县人!”
声音虽带着虚浮,却字字清晰。
“好地方。家中几口人?”杨炯语气随意,如同拉家常。
“回侯爷,上有老娘,下头有个刚会走路的崽子,贱内在家操持。”说到家人,王石头眼中闪过一抹暖色,紧绷的身子似乎也松快了一些。
“嗯,好,有根有苗。”杨炯点点头,目光扫过他紧握长枪、指节发白的手,“晕得这般厉害,还撑得住?”
王石头咧了咧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侯爷说哪里话!当兵吃粮,这点子风浪算个鸟!吐干净了,肚里空空,反倒轻省,砍起倭贼来更利索!”
这话倒引得旁边几个倚着船舷、脸色同样不好的兵卒低低笑了几声。
杨炯也笑,伸手在他肩甲上轻轻一拍:“好汉子!有股子硬气!”
他话锋一转,声音略高,带着几分戏谑,“王石头,老子听说你们在舱里跟人嘀咕,就惦记着打完仗分银子,是也不是?”
王石头被戳破心思,老脸一红,周围的目光也瞬间聚拢过来,耳朵都竖得老高。
他索性把心一横,瓮声道:“侯爷!兄弟们提着脑袋跨海来拼命,不就图个封妻荫子,给老娘娃儿挣口安稳饭吃么!
您金口玉言,当初在麟嘉卫时,那赏格可是响当当的!咱们螭吻营可也一样?”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心底最深的惦记,甲板上顿时鸦雀无声,只有海浪拍击船舷的哗哗声。
杨炯环视一周,目光如电,忽然哈哈一笑,指着王石头骂道:“好你个王石头!老子看你是个硬汉子,原来也是个钻钱眼儿的!就惦记着倭寇兜里那点黄白之物了?”
他笑骂完,脸色一正,声若洪钟,震得船板嗡嗡作响:“众兄弟听真了!我杨炯,长安城里‘一言九鼎’的名号,不是靠嘴皮子吹出来的。麟嘉卫的规矩,今日便是螭吻营的规矩。在倭国抢……哦不,缴获的钱财,就地登记,就地开票。
由我梁王府大印,中央银行作保。银钱自有咱们的船队押送回长安。等咱们得胜班师,回到长安城,凭这票子,一块铜板也少不了你们的。你们若想寄回家中,让老娘妻儿早得安生,也尽管寄去,各地分号,见票即兑”
王石头听得两眼放光,那晕船的蜡黄脸皮竟涌上一丝血色,嘴巴咧得老大,真如杨炯所笑,像朵盛开的荷花:“侯爷!俺信!俺一百个信!有您这话,俺王石头这条命,就卖给侯爷了。等上了岸,俺第一个冲。要是皱一皱眉头,尿了裤子,您尽管拿脚踹俺的腚!”
“好!记住你今日的话!”杨炯大笑,又拍了他肩膀一下,力道不轻,拍得王石头一个趔趄,却笑得更加欢实。
这气氛一活络,旁边一个精瘦的汉子,贼眉鼠眼地凑近了些,搓着手,涎着脸道:“侯爷……那个……小的叫孙猴子,豫州人。小的……小的还是个光棍汉哩……”
他话没说完,意思却再明白不过。
杨炯斜眼一睨,故作嫌弃地骂道:“呸!孙猴子?我看你像个猢狲!堂堂皇家螭吻营的精锐,天子亲军,连个婆娘都讨不上?丢不丢人!说出去,老子脸上都臊得慌!”
“哈哈哈!”甲板上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连那晕船最厉害的都笑得直不起腰,前仰后合。
孙猴子挠着头,也跟着嘿嘿傻笑,脸上却无半分羞恼,反倒满是期待。
杨炯待笑声稍歇,清了清嗓子,正色道:“行了!都别笑了!光棍有光棍的难处,老子晓得,想要倭国的娘们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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