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玄胜直接给出建议:“为今之计,只有拿出我们前线的虎符,天子所授之宝——你以班师回朝的名义,解决护国大阵的抗拒,突入临淄。”
“本侯领军在外,以天子御赐虎符镇军,绝无可能交出来。”曹皆十分严肃:“除非你把我打晕在这里,在我的左袖袋里将它取出。”
“不需要笃侯做些什么。”姜望抿了抿唇:“我来这里,只是想跟厮杀在前线的大齐将士说一声——如果要支持新君,也不妨等一等……再等一天。”
重玄胜忽然一记手刀,非常简单地将曹皆打晕,从他身上搜出那枚虎符,又将自己的虎符也解下,一并递出:“还是拿上。虽则以青石宫那位的智慧,一定会有所应对,我猜这个时候兵事堂已经发函,这几枚虎符已经加以限制……但万一呢?”
“我想不会有这种万一。”姜望说。
“但它们足以代表人心。”重玄胜道:“告诉青石宫——前线将士虽不能归,心在何处。”
姜望默默地接下这两枚虎符。
这正是他来神霄大营所要求证的问题。
他本不打算再说话,他已抬靴靠近临淄城!
但在身形消散之前,看着重玄胜平静的脸,他还是忍不住问:“你是不是早就料到这一天?”
重玄胜沉默片刻:“我没有想到青石宫能赢。”
姜望看着他,没有出声。
他又道:“毕竟超脱在算外。”
他经常给姜望解释,但今天的解释同过往所有都不同。
最后一缕天风,吹落了帐帘。
帅帐之中无声音。
姜望已经离开很久了。
重玄胜才缓缓地坐下来。
他太胖了,坐下来很是吃力。
躺在地上晕过去的曹皆,这时怔然如久睡方醒,悠悠出声:“博望侯把鲍玄镜逼回临淄,是不是就是为了推动这件事情?”
重玄胜面无表情:“这种从娘胎里种下来的因果,岂是我能推动的?一个阴天子,一个阿弥陀佛,注定只能成就一个。”
“但鲍玄镜的绝境爆发,确实成了这场燎原大火的第一点火星……”曹皆怅声:“他至少是加快了这件事情,也多少牵制了东华阁的注意力。”
重玄胜闭上眼睛,以双手捂面:“他会怨我,但也会体谅我。”
有那么一瞬间,曹皆很想飞起来一拳,打肿这张胖脸。
因为他不能体谅。
哪怕在冷眼和敌意中长大的重玄胜,有足够的理由怨怪青石宫。
但他明白,这一拳轰出去,也只是为自己的悲伤找出口。
根本就是一种逃避。
他顾虑国家大局,要把杀鲍玄镜的权力交还陛下,军神深谋远虑,要给鲍玄镜一个奉献资粮的机会,让临淄那边吃干抹净……
他们何尝没有想过鲍玄镜狗急跳墙的可能呢?
只是他们都不以为意。他们都把已经暴露身份的鲍玄镜,当做砧板上的肉,全看天子想要怎么宰杀。把一个曾经抵达幽冥超脱的存在,当做面团一般揉捏。
在一个接一个的胜利里,东国早已习惯赢得一切。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以之为火石、点燃那长夜的青石宫,反倒是最尊重鲍玄镜的那一个。
曹皆握紧了拳头,但又闭上了眼睛。
为将者要永远保持清醒,所以他清醒地感知到,这并不是一场梦。
……
……
茫茫宇宙虚空,姜望独行其中。
神霄战场他已经不再回顾,能做的他都已经做了,甚至比人们期待的做得更多。
剑沉猕知本,势撼大赤天,虎伯卿逃,帝魔君死,仙魔君伏地而授命……
此时此刻,他只是怀念。
不是作为荡魔天君,不是竖立白日碑的魁于绝巅者,不是接天海镇长河的那个存在。
而是最初的“姜青羊”。
怀念那个许他为“青羊”的人。
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经历了怎样的一段人生。
现在他要往回走。
无星的宇宙是极暗的——
当他竖起一根手指,立在身前。
金色的三昧神火,在指尖绽然如莲开。
其间有一缕豆大的白焰。
焰光摇动之间,显出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繁华光影。
这是烛岁在临淄街头的夜晚,攫取到的一点光亮。作为守护齐国千年的打更人,送予他守护齐国的期待。
是当年离齐之时所获赠。
亦是先君……从未言明的心情!
以之入临淄,如雀归笼。
……
……
今日大朝。
今日大朝在午后。
白石为阶,金玉嵌台,巨大的广场一望茫茫。
天苍苍,旭日流金。
铜铸的号角长有丈余,架在夔牛铸座,仰对天穹。
肌肉虬结的力士,赤裸上身,额头暴起青筋,奏响朝鸣。
嗡……
嗡……
低沉的号角之声,一声声送远。
陆陆续续出现了人影,穿着各式各样的官服,像分工不同的蚂蚁,在烈日下熬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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