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越来越浓。
乳娘抱着小皇子过来,忧心忡忡道:“娘娘,小殿下哭得厉害,奴婢怎么也哄不好,您看如何是好……”
才不过两岁半的孩子,像是知道风雨将至,哭成了泪人儿。
南胭淡淡扫他一眼。
她捏了捏顾山河的脸颊,语气凉幽幽的:“若是事成,你便要坐上那个位置。哭成这样,将来如何震慑百官?”
小孩子听不懂,被她揪得脸疼,不禁哭得更加凄惨。
南胭顿时厌倦不已:“带去偏殿。”
乳娘吃惊:“可是小殿下哭成这样……”
南胭不耐烦:“滚。”
又不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她有什么可心疼的?
乳娘只得战战兢兢地抱着孩子下去了。
南胭端起凉透的茶盏,正要饮上一口,殿外传来沉重的军靴声。
她的指尖轻颤了一下。
如果进来的是安以淮……
那么她这辈子,便是锦绣荣华、高床软枕、万人之上。
如果进来的是顾崇山……
生死,只在今夜!
南胭闭了闭眼,随即强自镇定,慢慢地抬起眼帘。
殿中千灯万盏亮如白昼。
面生的副将身穿黑甲,带着军队闯进来,冷冰冰地看着她。
南胭悬着的心,逐渐落进深渊。
她深深呼吸,慢慢垂下泛红的杏子眼,维持着贵妃的端庄和高贵,不疾不徐地饮了一口茶。
黑甲副将厉声道:“南贵妃勾搭权臣意图谋反,假孕争宠混淆皇嗣,把她拿下,即刻投入天牢!”
士兵们应声而上。
南胭突然重重掷出手中茶盏。
她站起身,气势轩然:“先帝尸骨未寒,案子尚未审理,本宫仍是贵妃,谁敢碰本宫?!”
“我敢。”
凉薄清幽的声音徐徐传来。
黑甲军让开一条路,顾崇山捻着黑檀佛珠,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南胭:“关起来。”
南胭眼睛更红。
她知道她败了,败得彻彻底底。
不愿没有尊严地被士兵拖出去,她主动步下台阶。
穿过顾崇山身畔时,她轻声:“可是南宝衣提醒你的?”
顾崇山并不搭理她。
南胭怪笑一声:“我便知道是她……”
她语气出奇的平静,听不出喜怒哀乐。
她很快被两名黑甲兵围住,押送出贵妃殿。
踏出殿槛,她站在宫檐下,深深望了一眼广阔无垠的夜空。
往事如浮光掠影般从脑海中掠过,锦官城里那些幼稚的争斗戏码,盛京城皇宫的血与泪,在长安时她的渺小与无助……
如今细细想来,她此生最快乐的光阴,竟是幼时住在锦官城的那段年月。
那时双亲都在,母亲喜爱将她打扮得可爱娇俏,父亲时常偷偷给她塞散碎银两,叫她去街上买糖糕吃,那时的兄长也很疼爱她。
再就是……
在他后宫的这段日子。
她生得秀丽妩媚,也算颇有才气,石榴裙下有过许多仰慕者,可真心待她的,似乎只有顾余一个。
今夜有些冷。
南胭注视着遍布星辰的夜空,慢慢伸出手,想要触碰星光。
然而星光遥远,终究是不可得的。
她轻轻吁出一口气,安静地站立片刻,才往天牢方向走去。
南宝衣匆匆赶过来时,南胭已经被带走了。
贵妃殿被翻了个彻底,黑甲军的副将高高抱起啼哭不止的顾山河,欲要把他摔死——
“慢着慢着!”
南宝衣看得心惊胆战,连忙高声阻拦。
黑甲副将迟疑地望向顾崇山。
南宝衣硬着头皮上前:“摄政王,倒也不是我多管闲事,实在是这小孩儿无辜,又不是他主动要求假冒皇嗣的,他还年幼,什么都不懂呢。”
她并非战场中人。
她也是两个孩子的娘亲,实在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小孩儿在她面前被人活活摔死。
更何况初见时,这小孩儿还曾把她当做姨母,乖巧地给她豆糕吃。
顾崇山面无表情:“斩草除根。”
“这根,也不是南胭的根呀,分明是她从别处偷来的孩子!”南宝衣绞尽脑汁,“您刚刚还说,解决所有事情之后奖赏我,我什么也不要,您把这孩子给我吧。”
顾崇山看她一眼。
半晌,他勉强松口:“这孩子牵涉了宫中内斗,按律当杀。你既求情,我便饶他一命。只是,却得没入奴籍。”
他性子阴郁孤僻,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势必果决狠辣,绝不可能给人喘息的机会。
肯退让至此,已经算是给南宝衣面子。
南宝衣不好再说什么。
心里却道,什么奴籍不奴籍的,等她回长安,把这小孩儿一道带回去就是了,谁还管他是不是奴籍。
她又迟疑道:“那南胭……”
顾崇山淡淡道:“你要为她求情?”
南宝衣心头万千滋味儿。
她和南胭虽然是血脉相连的亲姐妹,但却缠斗多年,彼此也恨了多年,要她为南胭求情,属实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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