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东北五十里,一处被当地人称作“野狼谷”的丘陵地带。
谷地三面环丘,入口隐蔽如咽喉,谷内却有数里纵深的缓坡草地,溪流自北面岩缝渗出,汇成一道清浅水脉。
此刻,这道水脉两侧,正散落着近两千匹战马。
马匹皆衔枚,四蹄裹布,偶尔甩头喷息,声音也被谷中回旋的风声吞没。
骑士们分散倚坐在坡地背阴处,甲胄卸下叠放身旁,大多闭目养神,只有少数哨兵伏在谷缘高处的灌木丛后,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谷外平野。
谷地最深处,数棵老槐树的荫蔽下,吕布解了铠甲,只着绛色战袍,盘膝坐在一方青石上。
他面前摊着一张硝制过的羊皮地图,边角已磨损起毛,上面用炭笔勾勒出彭城周遭五十里内的山川道路。
“主公。”陈卫从谷口方向快步走来,两档甲上沾着草屑,声音压得极低,“曹军已开始第二轮攻城,主攻仍是北门,西门关羽张飞牵制。高将军守得稳,曹军尸首在墙下堆积如山。”
吕布眼皮未抬,指尖在地图上彭城西北角一点:“曹操本人,在何处观战?”
“西北五里处筑有高台,曹字大纛竖在那里。”陈卫顿了顿,“半个时辰前,约有三百骑精锐自曹营东北出,向这片丘陵而来,应是虎豹骑前哨。”
吕布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他拿起炭笔,在地图曹营与野狼谷之间画了个弧线:“曹阿瞒这是嗅到气味了。”笔尖点在野狼谷位置,重重一旋,“但他不知某具体藏在何处,只能撒出游骑试探。”
“主公,是否要拔营转移?”魏越从旁走近,手按刀柄。
这位并州老将脸上风霜深刻,眼神却锐利如初。
“不必。”吕布将炭笔一丢,身体向后靠上粗糙的树干,闭目养神,“野狼谷入口隐蔽,谷中有水有草,正是休整的绝佳之地。曹纯若真能找到此处,反倒省了某寻他的功夫。”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魏越与陈卫俱是心头一凛。
他们追随吕布多年,太清楚这位主公的脾性——越是平静,杀心越盛。
吕布忽然睁开眼,望向谷顶那片被枝叶切割得破碎的天空:“淮南那边,后续如何?”
陈卫躬身:“陈宫已传密信至彭城,言庐江、九江、汝南三郡响应,各聚郡兵数千,做出北上支援姿态,实则按兵不动,他率本部兖州兵前往沛国相县驻扎,牵制曹军南线赵俨所部。”
“琅琊臧霸已尽起诸部泰山兵西进,于卞亭扎营与夏侯渊对峙。”
“臧宣高……”吕布念着这个名字,眼神复杂了一瞬,随即归于冷硬,“他肯全力西进牵制夏侯渊,已是给了某天大的面子。再传令陈宫,请他务必守住相县,绝不可让赵俨突破沛国防线,进入淮南。”
“诺。”
“秦谊、庞舒的游骑派出去多少了?”
“一百二十骑,分作十二队,每队间隔五里,已撒向萧县至曹营的官道两侧。”陈卫从怀中掏出另一张更小的皮纸,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符号,“这是昨夜至今的回报:曹军粮队每两日一发,每队有民夫三百、辅兵百人护卫。路线固定,辰时从萧县出发,未时前后抵达曹营西侧粮寨。”
吕布接过皮纸,目光扫过那些炭点与短线。
粮道,一支大军的命脉。
曹操三万大军围城,人吃马嚼,每日消耗的粟米至少需三百石,草料更是不计其数。
萧县距彭城八十余里,这条粮道便是曹军最长的脖颈。
“告诉秦谊,不必打草惊蛇,只需盯紧。尤其记清每队粮车的数量、护卫兵力、途中歇息地点、遇险时的应对信号。”吕布将皮纸递回,“曹操用兵谨慎,粮道必有后手。某要的,不是劫他一两批粮食,而是……”
他没说下去,但陈卫与魏越都已明白。
是要在曹操最疼的时候,一刀切断这条脖颈。
谷中忽然传来一阵轻微骚动。
吕布抬眼望去,见是成廉正带着数名亲兵检查马匹。
一匹枣红战马后蹄有些跛,成廉蹲下身,仔细掰开马蹄查看,随即低声吩咐了什么,亲兵立刻取来药膏与麻布。
“马匹状况如何?”吕布扬声问。
成廉闻声走来,脸上带着忧色:“连续数日长途奔袭,虽有轮流乘换,仍有三十余匹磨损了蹄铁,另有十几匹有些燥热,怕是饮了不净的溪水。已让懂马医的兄弟处置,但……”他犹豫一下,“若再隐匿三五日不出战,倒无大碍。若需长途奔袭或剧烈冲阵,恐有半数马力难支。”
吕布沉默。
骑兵之利在于机动,而机动之本在于马。
并州带来的这些战马虽雄健,但长途奔袭,人可咬牙硬撑,马却骗不了人。
“从今日起,所有战马豆料加倍,饮水中加入细盐。受伤病马单独隔开,能救则救,不能救的……”吕布顿了顿,“提前处置,莫让嘶鸣声传出谷外。”
成廉嘴唇动了动,终究抱拳:“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