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西北隅,一处刚刚经历血腥洗礼的矮坡下,三尖两刃刀无力地斜插在泥泞中,锋刃上凝固的暗红血迹诉说着方才恶战的惨烈。
纪灵拄着刀杆,胸膛如同破旧风箱般剧烈起伏,豆大的汗珠混杂着额角伤口渗出的血水,沿着他刚毅却此刻写满疲惫的脸颊滑落。
他那身原本威风凛凛的鱼鳞铠,此刻已是甲叶散落,布满刀箭创痕,左肩上一处深可见骨的伤口,只是被亲兵用撕下的战旗匆匆包裹,仍在不断向外洇出刺目的鲜红。
他身边,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溃败后,被他以个人威望和亲兵骨干为核心,勉强收拢起来的不足千人的残兵败将。
这些士卒,大多带伤,衣甲不整,旌旗歪倒,人人脸上都带着惊魂未定的惶恐,或坐或卧,喘息声、呻吟声、兵器坠地的哐当声交织在一起,弥漫着一种失败后特有的死寂与颓丧。
空气中除了硝烟与血腥,更添了一股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绝望。
纪灵环视左右,心中一片冰凉。
他引以为傲的两万大军,曾在淮泗之间叱咤风云的精锐,竟在张辽那鬼神莫测的骑兵突击下,如此不堪一击,转瞬间土崩瓦解。
回想起那支如同黑色闪电般切入他侧翼的并州铁骑,那面“张”字大旗下,敌将冷冽如冰的目光,刺得他心头寒意骤生。
那是一种纯粹的、高效的杀戮技艺,一种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战场统治力,让他这沙场老将也感到一阵无力。
“将军,喝口水吧。”一名亲兵递上水囊,声音沙哑。
纪灵摆了摆手,他现在需要的不是水,而是时间,是重整旗鼓、稳住阵脚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喉头的腥甜,正欲开口说些鼓舞士气的话,哪怕只是虚张声势,也必须要做。
然而,就在他抬首望向中军方向的瞬间,所有到了嘴边的话,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化作了一声无声的倒吸冷气。
远方的天际,张勋中军大营所在的位置,已被一片冲天的火光和浓得化不开的黑烟所笼罩!
那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即使在这么远的距离,也能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热浪仿佛扑面而来。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之前还能隐约听到的、从中军方向传来的震天喊杀声与金鼓号角声,此刻竟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掐断,正在迅速地减弱、平息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寂,以及某种更为恐怖的、如同潮水般蔓延开的喧嚣——那是无数人绝望呐喊、疯狂逃窜才能汇聚成的混乱之音!
“那是……中军……”纪灵身边的亲兵也看到了,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
紧接着,更让纪灵瞳孔收缩的景象出现了。在通往南方、远离那片炼狱的方向上,视野之中,已经出现了多股规模不一、却同样仓皇如同丧家之犬的溃兵队伍。
他们丢盔弃甲,旗帜倒地,甚至为了跑得更快而相互推搡、践踏。
在那几股溃兵中,他赫然看到了李丰部的残破旗号!
那面曾经代表着大军先锋、锐气十足的旗帜,此刻如同破布般被丢弃在乱军中,或被慌不择路的士卒踩在脚下!
中军帅旗不见,营盘火光冲天,喊杀声平息……先锋李丰的旗号出现在溃逃的队伍中……
这一切迹象,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铁锤,狠狠砸在纪灵的心头。
他身躯猛地一晃,若非拄着三尖两刃刀,几乎要站立不稳。
最后一丝试图力挽狂澜的幻想,在这一连串无情的现实面前,被彻底击得粉碎。
一股混合着英雄末路的无奈、壮志未酬的悲愤以及大厦倾覆的苍凉感,如同冰冷的泉水,瞬间淹没了他。
“中军已失……先锋亦溃……”纪灵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充满了无尽的苦涩与疲惫,“我等……已成孤军!外无援应,内有崩析,纵有霸王之勇,孙吴之谋,亦难挽此倾覆之局矣!”
他仰天长叹,那叹息声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显得格外萧索。
天空中,几只秃鹫已经开始盘旋,发出刺耳的鸣叫,仿佛在提前为这支败军的命运唱着挽歌。
心中那最后一点身为大将、试图重整旗鼓、报效袁公路知遇之恩的斗志,如同风中残烛,在这一刻,终于彻底熄灭,化为了冰冷的灰烬。
他知道,再停留下去,等张辽或者吕布军其他部队收拾完中军,腾出手来,他这点残兵,连同他本人,都将成为敌人的战功簿上又一个数字。
败局已定,无力回天。
“传令……”纪灵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那平静之下,是更深沉的绝望与落寞,“后队变前队,向南……撤退。”
“将军,我们去哪儿?”副将茫然问道。
“去……”纪灵顿了顿,目光投向南方,那里是袁术御营的方向,也是淮河的方向,是此刻唯一可能的生路,“去与陛下汇合。”
他翻身上马,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火光冲天、象征着他和仲家王朝最后军事支柱彻底崩塌的中军大营方向,猛地调转马头。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