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丰是被一阵近乎撕裂耳膜的喧嚣惊醒的。
那不仅仅是战鼓与号角,更是成千上万人在极近处发出的、混合了狂怒、恐惧与垂死哀嚎的恐怖声浪,如同实质的海啸,狠狠拍打在他的军帐上。
亲兵连滚带爬地冲进来,脸色煞白,语无伦次:“将、将军!吕布!吕布杀出来了!”
李丰一把推开亲兵,甚至来不及披挂整齐,只抓着佩剑便冲出了大帐。
眼前的一幕,让他瞬间窒息。
原本应该处于绝对守势的相县南门方向,此刻已然化作了一片沸腾的死亡漩涡!
一道赤色的箭矢,正以无可阻挡之势,狠狠刺入他庞大营寨的腹地,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而那杆在晨光与烽烟中依旧耀眼的方天画戟,更是明确无误地标示出——吕布,那个他日思夜想欲除之而后快的目标,竟然主动离开了龟壳般的城墙,冲到了他的面前!
短暂的惊愕之后,一股灼热的、近乎眩晕的狂喜,猛地冲上了李丰的头顶!
他白净的面皮因激动而涨红,身体都因这突如其来的“好运”而微微颤抖。
“吕布!是吕布!他竟敢出城野战!天助我也!哈哈哈!” 李丰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仰天大笑,连日攻城不下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
在他那被骄狂与偏见充斥的脑海里,吕布此举无异于自断臂膀,放弃了最大的依仗,简直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愚蠢!匹夫之勇!传令!全军迎战!包围他们!像包饺子一样,给本将军把这支孤军团团围住,一个都不许放回城里去!”
他猛地拔出佩剑,剑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指向那片混乱的战场,声音尖锐得几乎破音:“擒杀吕布者,赏万金,封——万户侯!”
“咚!咚!咚!咚!”
袁军大营深处,代表着全军总攻的牛皮战鼓被力士疯狂擂响,沉重而急促的鼓点如同敲在每一个袁军士卒的心头,与呜咽低沉的牛角号声混杂在一起,试图以这庞大的声势,压过战场上那令人胆寒的杀戮之音。
李丰迅速调动主力,庞大的袁军阵营开始如同缓慢苏醒的巨兽,蠕动起来。
无数兵马从营寨深处、从两翼,如同不断汇入主流的三条浑浊溪流,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向着那道刚刚撕裂他们前沿阵线的“孤军”合围而去。
在李丰的构想中,凭借绝对的兵力优势,他完全可以将这支胆敢出城的敌军彻底淹没、吞噬,毕其功于一役!
刹那间,相县城外那片原本相对开阔的原野,彻底化作了巨大而残酷的血肉磨盘!
两道代表着不同意志与力量的汹涌人潮,猛烈地、毫无花巧地对撞在一起!
“轰——!!!”
那不仅仅是声音,更是一种源自大地深处的震颤!是成百上千面盾牌以最野蛮的方式相互冲撞、挤压、碎裂发出的闷响!
是披甲的身体在巨大动能下骨骼断裂、内脏破碎的绝望哀鸣!
生命在这一刻脆弱得如同琉璃,仅仅是在这最初的撞击中,便有无数身影如同被收割的麦秆般倒下,瞬间被后续涌来的铁蹄与战靴碾入泥泞。
紧接着,兵刃撞击的刺耳锐响便如同暴雨般席卷了整个战场,几乎要撕裂人的耳膜!
长矛捅穿铁甲与血肉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噗嗤”声;战刀奋力劈砍在骨骼上那干脆而恐怖的“咔嚓”脆裂;垂死者撕心裂肺的哀嚎;杀红眼的战士从喉咙深处迸发出的、近乎野兽的怒吼;以及战马受惊后凄厉的悲鸣……所有这些来自地狱的声响,混杂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与尘土味,共同谱写成了一曲毁灭的交响乐,在这黎明下的原野上空疯狂奏响。
而在这片混乱、狂暴的死亡漩涡边缘,魏续、宋宪、侯成三位将领,如同三根被深深砸入大地的铁桩,各率本部精锐,构筑起了一道看似单薄、却异常坚韧的弧形防线。
他们深知,此战不仅关乎相县存亡,更关乎温侯吕布的战略能否实现,也关乎他们自身在军中的地位与未来。
此刻,他们必须化身为最稳固的铁砧,死死顶住压迫过来的、如同潮水般的袁军先锋主力,为吕布那柄无坚不摧的“铁锤”创造出最完美的凿穿空间与时间。
中军核心处,魏续并未像寻常猛将那般亲冒矢石,冲锋在前。
他依旧保持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那份沉静,端坐于一匹神骏的战马之上,身处层层叠叠的亲卫护卫之中。
然而,他那张清秀甚至略带文气的脸上,一双眸子却闪烁着与外貌截然不符的锐利寒光,如同盘旋于高空猎食的苍鹰,冷静地俯瞰着整个战局的细微变化。
他手中紧握着一面玄色令旗,旗面上绣着狰狞的狼头,此刻便是他意志的延伸,指挥着麾下一千丹阳新军。
丹阳新军,不愧是高顺亲手整训出的攻坚锐卒,即使在如此混乱的战场上,依旧保持着惊人的纪律性与执行力。
他们的阵型并非一成不变的铁板,而是如同活物般,随着魏续的令旗指挥,不断进行着细微而精准的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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