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对糜氏行为的不屑,这是一种浸淫在数代官宦世家骨子里的优越感。
陈应坐在下首,恭敬地听着。
他知道父亲并非不重视实利,而是更看重获取实利的方式和随之而来的名声。
他适时地引导话题,问道:“父亲,那我陈氏……”
陈珪放下茶盏,目光扫过书房内悬挂的一幅先祖画像,语气转为一种深沉的傲然与自矜:“我陈氏,与你外祖沛国桓氏,皆非糜氏可比。自先祖以来,诗书传家,名望累积,非一代之功。”
他如数家珍,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你曾祖陈屯,便有令名,为世所重。祖父陈亹,官至广汉太守,牧守一方。至你从祖伯真公(陈球),位列三公,执掌太尉之职,名垂史册,乃我陈氏一族之楷模。伯真公之子,你的两位从叔,公玮(陈瑀)官至扬州牧,公琰(陈琮)官至汝阴太守,皆是一时之选。为父不才,亦曾出掌沛国。而你兄长元龙,年纪轻轻,已为广陵太守,威震东南。便是你,如今也在女公子麾下效力,前途可期。”
他看向陈应,眼神深邃:“应儿,你需明白。我陈氏一门,迄今已有五代,五位太守,一位三公!这份累世的清望与根基,岂是糜氏那骤然而起的财富可比?我等与温侯,是合作,是辅佐,是士人与雄主的风云际会!我等凭的是治政之能,安邦之才,是这数代积累的人脉、声望与智慧!而非依靠进献女子以求幸进!”
陈应心中凛然,深深体会到家族底蕴带来的巨大差异。
他问道:“那父亲,我陈氏当下该如何自处?”
陈珪眼中精光一闪,老谋深算的神色浮现:“糜氏求其‘利’,我陈氏则要保其‘名’,更要图其‘远’!元龙在广陵,需将那里经营得铁桶一般,成为温侯不可或缺的臂助,更要积累政绩、军功,此乃实至名归。你在女公子麾下,要兢兢业业,展现才能,建立情谊,这是着眼于未来。而为父在州府,则会继续以清流领袖的身份,为温侯联络士林,稳定人心,调和各方。”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告诫与期许:“记住,我陈氏与温侯的关系,是相互成就。我们助他稳定徐州,成就霸业;他则需倚重我陈氏之名望、之才干,给予相应的权位与尊重。这是一种更为稳固、也更为体面的联盟。不必学那糜氏,急不可耐地将家族命运系于一女子之身,虽得近利,却失远略,亦为清流所轻。”
陈应心悦诚服,躬身道:“儿明白了。我陈氏之道,在于以堂堂正正之师,立不世之功,享累世之名。”
陈珪满意地点点头,重新阖上眼睛,靠在榻上,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窗外雪落无声,书房内只剩下檀香鸟鸟,以及那份属于士族世家的、沉静而骄傲的底蕴。
在陈珪看来,糜氏的选择不过是一场喧闹的集市交易,而他陈氏所下的,则是一盘关乎家族百年气运的无声大棋。
就在糜氏与吕布联姻之事在下邳城内引起阵阵涟漪之际,另一桩对吕布集团影响深远的事情也在悄然发生。
名士陈纪,因中原战乱,携其子陈群以及族人避祸至徐州。
陈纪出身颍川陈氏,乃“颍川四长”之一陈寔(陈仲弓)之子,其本人亦以德行高尚、学识渊博着称于世,与弟陈谌并享高名,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其子陈群,虽年纪尚轻,却已显露出过人的才识与治政眼光。
陈纪父子抵达下邳,自然首先拜会了同姓且在徐州地位尊崇的陈珪。
陈府之内,两位陈姓长者对坐而谈。
陈珪对陈纪的到来十分重视,寒暄过后,便引入正题:“元方兄(陈纪字)避乱至此,实乃徐州之幸。不知兄观我徐州气象如何?”
陈纪捻须沉吟片刻,目光清明,缓声道:“汉瑜兄(陈珪字)过誉了。纪一路行来,见下邳秩序井然,流民有所安顿,田间亦有耕作者,虽经战乱,却显复苏之象,远非中原诸州郡之残破可比。更难得者,吕温侯麾下,文武兼备,如文远之沉稳,高顺之严毅,元龙之干练,皆一时之选。尤其温侯本人,纪观其行事,已非复昔日传闻中之莽夫,颇知取舍,善用人,其志不小啊。”
他顿了顿,语气肯定地说道:“恕纪直言,以此势头,若能持重内修,外结善缘,吕温侯之前途,未可限量。徐州,或可成乱世中一方净土,乃至……王霸之基。”
陈珪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他要的就是陈纪这番评价。
他深知陈纪父子名望之高,若能得其辅左,对吕布集团吸纳士人、提升声望将有极大裨益。
“元方兄目光如炬。”陈珪抚掌道,“既然如此,兄台与贤侄长文(陈群字)何不就此留在徐州?温侯求贤若渴,以兄台之清望,长文之才具,必得重用。老夫愿代为引荐。”
陈纪此番前来拜访,本就有观察投效之意,见陈珪主动提出,便顺水推舟:“若能略尽绵薄,安顿一方百姓,亦是纪之所愿。只是,需劳烦汉瑜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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