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走千恩万谢、自觉找到新靠山的许耽,厅内尚未恢复寂静,亲兵队长陈卫便步履带风地快步进来,单膝跪地,声音带着一丝刻意压低的紧张:
“将军!府外有客求见,自称淮南袁公路使者,言有要事,态度……颇为急切,几近于倨傲!”
话音刚落,厅内残余的些许轻松瞬间荡然无存。
陈宫眉头骤然锁紧,与吕布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冰冷眼神。
张辽按在剑柄上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骨节微微发白。
来得真快!
简直像是嗅到血腥味的豺狼,算准了城破易主、百事待兴的这一刻,连喘息之机都不愿多给。
吕布端坐主位,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厌烦与了然。
他深吸一口气,那混合着血腥、烟火与夏日潮热的空气涌入肺腑,带来一种沉甸甸的真实感。“传。”
片刻,那使者便在一众亲兵冷冽目光的注视下,昂然而入。
依旧是那副眼高于顶的模样,锦袍玉带,与厅内肃杀、尚未完全散尽硝烟的氛围格格不入。
他对陈宫、张辽等人视若无睹,目光直接落在主位的吕布身上,随意地拱了拱手,连腰都未曾弯下多少,语气带着几分理所当然的催促:
“恭喜温侯神兵天降,一夜克此坚城,武勇盖世,名不虚传。”开场白的恭维干巴巴的,毫无诚意,随即话锋一转,直奔主题,“既然下邳已入温侯之手,不知何时履行前约,与我主合兵一处,共击刘备大军,以竟全功?我主已在淮阴秣马厉兵,翘首以盼温侯佳音,望眼欲穿矣。”
他所谓的“前约”、“履约”,核心便是要吕布公开上表,向袁术称臣纳贡,而后出兵充当马前卒,合力将刘备彻底剿灭。
吕布心中冷笑,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刻意让眉宇间流露出一丝浓重的疲惫,用手用力揉了揉额角,仿佛不胜其扰:“贵使辛苦了。下邳虽下,然百废待兴,刘备虽走,其党羽未清,城内人心浮动,我军士卒亦激战方歇,人马疲惫,急需休整补充。非是布不愿履约,实是力有未逮啊。”他语气放缓,带着几分推心置腹的无奈,“请贵使回复袁公,布深感袁公此前雪中送炭、慨赠粮草之厚谊,待我内部稍定,局面初稳,自当有所答谢,绝不忘恩。至于合力剿刘之事,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需从长计议,稳妥为上,以免仓促行事,反为宵小所乘。”
他刻意用了“有所答谢”和“从长计议”这种极其模糊的外交辞令,纯粹是拖延战术,既要稳住袁术,又绝不轻易承诺实质内容。
那使者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先前那点虚伪的客气也消失殆尽,语气变得生硬而咄咄逼人,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温侯!此言差矣!我主二十万斛粮草,真金白银,解你小沛燃眉之急,莫非是白白赠与不成?大丈夫立于天地间,一诺千金,岂可言而无信!若温侯今日占据州郡,便拥兵自重,迟迟不动,岂不令我主寒心,令天下英雄耻笑?届时,淮南雄师一怒,恐非新得之下邳所能承当!”
“放肆!”一旁的张辽再也按捺不住,浓眉倒竖,猛地踏前一步,手已紧紧握住剑柄,眼中厉色如刀,凛然的杀气瞬间锁定了使者,“安敢在此狂言!”
陈宫也面色铁青,上前一步,沉声道:“贵使请注意言辞!合作乃基于互利,而非胁迫!袁公赠粮之情,温侯自有计较,但如何用兵,何时用兵,乃我军机要务,岂能受人指手画脚?”
厅内气氛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
吕布却在此刻摆了摆手,用一个明确而沉稳的手势,制止了即将发作的张辽和欲要争辩的陈宫。
他盯着那脸色微变、但犹自强撑的使者,目光渐渐转冷,如同烈日下突然出鞘的寒刃,先前那丝刻意营造的疲惫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居上位的威严和不容置疑的强硬:
“贵使此言,未免有失偏颇,更是危言耸听!”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铁,砸在寂静的厅堂中,“袁公慨赠粮草,是为共图刘备,削弱其势。今下邳已下,刘备根基已失,元气大伤,袁公战略目的已然达成,何来‘言而无信’之说?至于后续如何处置徐州事务,安定地方,剿抚余孽,乃我吕布身为徐州之主的份内之事,不劳袁公过度挂心,更无需他人置喙!”
他刻意强调了“徐州之主”四个字,宣告主权。
“你……”那使者气得脸色铁青,指着吕布,嘴唇哆嗦着,还想再争辩。
但吕布已不再给他机会,直接拂袖,声音冰冷彻骨:“贵使远来辛苦,话已带到,可以回去复命了。来人,送客!”
命令一下,门口按刀而立的陈卫、李黑等数名高大亲兵立刻上前,眼神锐利如鹰,做出“请”的手势,但那姿态分明是强硬的驱逐。
那使者看着吕布那毫无转圜余地的冰冷面孔,又瞥见张辽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以及周围虎视眈眈的亲兵,终究没敢再放厥词,只得从鼻子里重重哼出一声,带着满腔的羞愤与恼怒,几乎是踉跄着拂袖转身,狼狈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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