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眼中闪着光:“这可能彻底改变我们的商业模式……”
但尹晴感到一阵寒意。她想起老康说的“画得挺像,但不是我”,想起根叔说的“词儿要有人用才活”,想起林星回警告的“感官贫乏”。现在,许明远提出的,似乎是一种更彻底的“异化”——将活生生的生活,转化为可标价、可交易、可投资的“资产”。
“许老师,我有个问题。”尹晴缓缓开口,“如果我们按照您的建议发展,十年后的溪云村会是什么样子?”
许明远显然准备过这个问题:“会成为中国乡村艺术化开发的标杆。村民收入大幅提高,村庄获得国际声誉,你们的实践会被写入艺术史和乡村发展案例。更重要的是,溪云村的‘价值’将得到市场的认可和放大。”
“那村民呢?”尹晴追问,“他们还是生活在这里的人,还是成为自己生活的‘表演者’?”
“这两者不矛盾。”许明远从容应对,“事实上,许多传统工艺村在艺术化开发后,村民反而更珍视自己的文化身份,因为他们看到了市场价值。关键是找到平衡。”
会谈没有达成任何决议。许明远留下详细的方案书,说一周后再来听取反馈。
他们离开后,溪云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分裂。
以林溪和部分年轻人为代表的“支持派”认为:这是难得的发展机遇。“我们的作品被认真对待,我们的生活方式被认可为‘艺术’,这有什么不好?而且收入增加,村庄发展,双赢。”
以老康、根叔、秀兰为代表的“怀疑派”感到深深不安。老康说:“我的画是我和记忆的对话,不是商品标签。”根叔说:“日子就是日子,标了价,味道就变了。”秀兰说:“织布是我们姐妹在一起的时间,不是生产‘艺术资产’的流水线。”
最痛苦的是春婶。她经营的餐馆也被纳入了方案:“春婶家传食谱与乡愁体验套餐”。许明远甚至建议,将阿强生前最喜欢的几道菜开发为“记忆菜肴”,每道菜配一段春婶讲述的故事录音,作为“多感官艺术体验”的一部分。
“他们把阿强……也做成商品了。”春婶哭着对尹晴说。
尹晴意识到,许明远带来的不仅是一个商业方案,更是一套全新的价值衡量体系——在这套体系里,一切都可被标价:记忆、情感、关系、生活方式。而这套体系正在村庄内部制造深刻的价值冲突。
更微妙的是,即使那些反对的人,也开始不自觉地用这套体系审视自己的生活。
老康画画时,会突然停下来想:“这幅画在市场上值多少?”然后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愧。
秀兰织布时,会下意识考虑:“这个图案符合‘传统与现代对话’吗?”
连根叔在菜园松土时,都会想:“我这‘接地气’的体验,能包装成什么‘艺术权益’吗?”
村庄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自我商品化的焦虑。大家开始用两种眼光看待自己和生活:一种是内在的、体验的、意义的眼光;一种是外在的、市场的、价格的眼光。这两种眼光时常打架。
林溪试图调解:“我们可以只采纳方案的一部分,比如学术推广和设计合作,但不做权益资产化。”
但许明远在后续沟通中明确表示:“整体性是这个项目的核心价值。碎片化的开发无法形成品牌合力。”
僵局中,尹晴做了两件事。
第一,她请陆远舟调取了数字记忆档案馆中,所有关于村庄价值讨论的记录——从老余的“阴影报告”,到林星回的“感知地图”,到尹澈的“理论批判”,到考古队的“遗产评估”。她让林溪整理成一份《溪云村价值认知演进史》。
第二,她组织了一次特别的“价值讨论会”,不讨论是否接受拍卖行方案,而是讨论一个更根本的问题:“溪云村的价值是什么?谁来定义?如何衡量?”
讨论会持续了一整天。村民们回顾了七年来的种种冲突和选择:
关于是否展示“阴影”的争论,关于记忆该不该数字化的分歧,关于年轻人去留的纠结,关于水资源限度的痛苦决定,关于时间节奏的调整,关于遗产意识的觉醒……
每一个冲突,本质上都是不同价值体系的碰撞:内部价值与外部价值,实用价值与意义价值,经济价值与文化价值,当下价值与长远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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