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回的记录本上写满了观察:
“第三天,雨。村民互动进一步简化。茶馆里闲谈减少,各自看手机。孩子玩耍时间缩短。公共活动参与度下降。整体氛围:功能正常,但情感稀薄。”
“声音分析:环境声音多样性减少15%。人声的平均音高下降,语调变化减少。”
“色彩分析:村民衣着颜色趋同,以灰、蓝、黑为主。公共空间色彩饱和度下降。”
“气味记录:雨水气味单一,缺乏土壤、植物、臭氧等次级气味。食物气味淡化。”
第四天下午,林星回请求使用村里的广播站。她没有播放通知或音乐,而是播放了一段声音:是她在三年前第一次来溪云村时录制的,一个普通的雨夜。
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村庄:雨打在瓦片上的清脆,落在树叶上的沙沙,滴进水洼的叮咚,远处隐约的蛙鸣,某家窗口飘出的断断续续的笛声,两个孩子跑过石板路的笑声和踩水声,一位老人咳嗽和关窗的声音。
总共三分钟。播放时,雨还在下,但广播里的雨声和真实的雨声形成了奇异的复调。
播放结束后,林星回通过广播说了几句话:“刚才大家听到的,是三年前溪云村的一个雨夜。现在,请大家闭上眼睛,听一听此刻真实的雨声。然后问问自己:这两者有什么不同?”
村庄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雨声——真实的,和记忆中刚刚播放的,在脑海中形成对比。
五分钟后,尹晴的办公室陆续来了人。
根叔先到,眉头紧锁:“那录音里的雨……听着‘活’。”
秀兰说:“对,活。现在的雨声,死气沉沉的。”
老康说:“不只是声音。光是,颜色是,气味也是。都……淡了。”
小波说得最直接:“现在的雨,像假的。”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过来。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的感受,像是突然被唤醒了一种沉睡的感知。
“我说怎么最近吃饭不香……”
“我还以为是我自己心情不好……”
“孩子也不爱出去玩了,说没意思……”
“晚上睡觉特别沉,连梦都不做……”
林星回等大家说完,才开口:“我还在调查原因。但我有个假设:当环境中的感官刺激变得过于单调和规律时,人的感知系统会逐渐‘适应’,然后‘关闭’某些维度的敏感性。这是一种心理保护机制,避免信息过载。但长期如此,会导致感官贫乏,进而影响情绪、创造力、甚至人际连接。”
“可为什么我们的雨声会变成这样?”虎子问。
林星回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自然变化,也可能是别的原因。我需要更多数据。”
那天晚上,雨依旧在下。但村民们不再像之前那样麻木地接受。他们开始有意识地倾听、观察、感受。茶馆里,大家讨论着雨声的不同;家里,人们打开窗户仔细闻雨的气味;孩子被鼓励去踩水,去接雨水尝味道。
一种集体的感官觉知在苏醒。但与此同时,焦虑也在滋生:为什么会这样?这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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