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在天蒙蒙亮时停的。
山间弥漫着厚重的雾气,像一团团湿漉漉的棉花,缠绕着墨绿的山头。我把车停在“落霞镇”那个锈迹斑斑的指示牌下,前方是一条更窄、泥泞不堪的土路,蜿蜒着通向雾气深处。
镇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寂静。
按照导航,这里应该是镇口,但看不到什么像样的房屋,只有几栋歪斜的木屋散落在山坡上,悄无声息。路上没有行人,连狗叫都听不见。只有雨水从屋檐滴落的声音,嗒,嗒,嗒,敲打着一种异样的宁静。
这不对劲。就算是个偏远小镇,清晨也不该如此死寂。
我熄了火,凝神听着。除了水滴声,隐约似乎有嘈杂的人声从镇子更深的地方传来,还夹杂着扩音喇叭的微弱电流噪音。
心里那根弦绷紧了。我重新发动车子,挂上一档,让车缓缓沿着土路往里滑。轮胎碾过泥泞,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
越往里走,雾气似乎淡了些,路两旁开始出现更多、也更规整的房屋,但多数门窗紧闭。那股人声也越来越清晰,像是在争吵,又像是在集体抗议。
终于,在道路尽头,一片相对开阔的、像是镇广场的地方,我看到了人群。
黑压压的,大概有百十号人,围在一栋挂着“落霞镇卫生院”牌子的白色二层小楼前。人群情绪激动,挥舞着手臂,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被围在中间,大声解释着什么,但他们的声音瞬间就被淹没在鼎沸的人声里。
“凭什么不给我们治!”
“外面来的病,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把医生交出来!”
我的车停在人群外围,庞大的车身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他们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卫生院那边。我看到了人群前方拉着的一条简陋横幅,上面的字迹被雨水打湿有些模糊,但还能辨认:
“强烈要求隔离外来恶性流感!”
流感?隔离?
我瞬间明白了这诡异寂静和聚集骚动的缘由。看来这个小镇,正在经历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而恐慌,已经走在了病毒前面。
我的任务,是把设备送到卫生院。但现在这情况,别说送货,连靠近都难。
我观察着地形。卫生院侧面有一条更窄的通道,似乎能通往后门。但也被几个看起来是自发组织的“民兵”模样的人守住了,手里拿着木棍。
正当我快速思考着如何联系院长,或者找个地方先停车等待时机时,副驾驶车窗被人从外面轻轻敲响了。
我心头一凛,右手下意识摸向撬棍,转头看去。
车窗外站着一个穿着旧军绿色雨衣、身形瘦削的男人,雨帽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他抬手敲窗的姿势,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刻入骨髓的规范感。
不是那些闹事村民的样子。
我缓缓降下车窗一条缝,保持着警惕。
“送货的?”雨衣下传来一个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很稳。
“送设备,给卫生院。”我简短回答,目光透过缝隙审视着他。他站姿挺拔,即便穿着臃肿的雨衣,也能看出肩膀打开,重心沉稳。
“跟我来。”他言简意赅,说完,也不等我回应,便转身朝着人群相反的方向,沿着一条泥泞的小坡路走去。
我犹豫了一秒。这很冒险。但直觉告诉我,这个人,和下面那些骚动的人群不是一回事。他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和王建国类似,是那种经历过严格秩序打磨后留下的印记。
我挂上档,慢慢开着车,跟在他后面。他走得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在泥地里留下清晰的脚印。他没有回头,似乎笃定我会跟上。
我们绕过了大半个镇子,从一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后路,来到了卫生院的后墙。这里有一扇紧闭的铁门,相对僻静。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终于掀开了雨帽。
露出一张看起来四十多岁、饱经风霜的脸。皮肤黝黑,皱纹如同刀刻,但一双眼睛却异常明亮、锐利,像鹰。他看向我的车,又看向我。
“鸿远的设备?”他问。
“对。”我点头,也打量着他,“你是?”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雨衣内侧掏出一个证件,在我面前快速亮了一下。那动作太快,我只来得及瞥见一个模糊的国徽和“卫生”相关的字样,证件就被收了回去。
“设备给我,你们原路返回。这里现在很危险,不是你们该待的地方。”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这种口吻,我太熟悉了。
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他,平静地说:“交接单需要卫生院院长签字盖章。这是流程。”
他皱紧了眉头,眼神锐利地盯着我,似乎想用气势压服我。
我和他对视着,没有丝毫退让。驾驶室里,只有发动机低沉的怠速声。
几秒钟后,他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什么,像是无奈,又像是……一丝赞赏?
“等着。”他吐出两个字,转身走到那扇铁门前,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铁门打开一条缝,他跟里面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他拿着一份文件夹走了回来,递给我。
“签字,盖章,都在里面了。设备卸下来,马上离开。”
我接过文件夹,打开看了一眼,交接单上果然已经签好了名字,盖上了卫生院的红章。效率高得惊人。
我没再废话,跳下车,打开冷藏厢门。他已经招呼了两个穿着全套白色防护服、等候在铁门内的人出来,开始小心翼翼地搬运设备木箱。
整个过程迅速、沉默、高效。
搬完设备,那两个穿防护服的人立刻退回门内,铁门再次关上。
雨衣男人看着我,最后说了一句:“路上小心。最近这附近,不太平。”
我点点头,上了车。在后视镜里,我看到他重新戴上雨帽,身影很快消失在卫生院后墙的拐角,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看着那份签好的交接单,又看了看遮阳板上王建国那张名片。
这落霞镇,这趟“冤家货”,似乎比我预想的,牵扯更深。
我调转车头,沿着来时的泥路,缓缓驶离这片被迷雾和恐慌笼罩的山镇。
设备送到了,但新的疑问,才刚刚浮出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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