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梦像一头发疯的豹子,在人行道上狂奔。他瘦削的身影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撞到了几个行人,引来一片惊呼和咒骂,但他充耳不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前方那辆如同黑色幽灵般在车流中穿梭的轿车,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胸膛。
“妈!妈!停车!”他声嘶力竭地呼喊,声音在喧嚣的街头显得如此微弱,瞬间就被城市的噪音吞没。
那辆轿车显然没有听到,或者说,即使听到了,也不会在意一个在街头狂奔的少年的呼喊。它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在一个路口优雅地右转,驶向了一条更为宽阔、车流也更稀疏的主干道。
“教兽!快!抄近路!堵住它!”吴梦对着紧跟在身边、吐着舌头狂奔的二狗子吼道。二狗子虽然不明所以,但与吴梦的心神联系让它能清晰感受到主人那股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急切。它低吼一声,四爪发力,速度骤然提升,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窜入旁边一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小巷,试图从前方拦截。
而“砖家”三胖墩,虽然短腿拼命倒腾,但体型肥硕,速度实在跟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吴梦和二狗子的背影越来越远,急得在后面“吱吱”乱叫,最后索性放弃,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小眼睛里充满了委屈和茫然。
吴梦不顾一切地继续追赶。他跑丢了鞋,脚底板被粗糙的地面磨破,渗出血迹;他汗流浃背,头发被风吹得如同乱草;肺叶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动,带来火辣辣的疼痛。但他不敢停,不能停!那是他寻找了十几年、魂牵梦绕的母亲!那是他所有痛苦和谜团的起点!
又一个红灯!黑色轿车再次停了下来,这次离吴梦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希望重新燃起!吴梦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冲刺!
就在这时,轿车后排的车窗,似乎因为车内人的某个动作,又下降了一些。吴梦甚至能更清晰地看到那个女人的侧脸轮廓——那挺翘的鼻梁,那优雅的颈部线条……没错!就是她!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或许是吴梦狂奔的身影引起了注意,或许是“教兽”从小巷窜出试图拦在车前的举动过于惊世骇俗,驾驶位的司机似乎通过后视镜看到了什么,眉头微皱,对后排说了句什么。
然后,吴梦看到,那个他一直盯着的女人,微微侧过头,目光似乎随意地扫向了车窗外,扫向了他这个方向。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吴梦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甚至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张开了嘴,想要喊出那个字。他期待着,期待着母亲认出他时,那震惊、愧疚、或是欣喜的表情……任何一种表情都好!
可是,没有。
那双曾经无比温柔、如今却显得淡漠而疏离的眼睛,只是在他那张因狂奔和激动而扭曲、沾满汗水和灰尘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钟。那眼神里,没有震惊,没有愧疚,更没有欣喜,只有一丝被打扰到的、居高临下的不悦和……彻底的陌生。
就像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甚至有些碍眼的街头小混混。
然后,她漠然地转回头,对身边的男人轻声说了句什么,嘴角甚至还带着一丝刚才未褪尽的、社交式的浅笑。男人点了点头。
绿灯亮了。
黑色轿车没有丝毫停留,平稳地加速,汇入车流,很快便消失在宽阔道路的尽头,只留下一个越来越小的黑点。
吴梦僵立在原地,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狂奔后的虚脱感瞬间袭来,双腿一软,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撑在滚烫粗糙的柏油路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汗水混着不知是泪水还是血水的液体,滴落在尘土里。
那一眼……那陌生到极致的一眼,比十几年前的抛弃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和绝望。
岁月流逝,她如今也认不出已长高长大长变了的他了。或许她早就认为那个被她抛弃的孩子,已经死在那个荒漠小镇里了。
“呜……”二狗子“教兽”从小巷另一端悻悻地跑了回来,它没能拦住车。它走到吴梦身边,用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吴梦满是汗渍的脸颊,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安慰般的呜咽声。它虽然不通人言,但能感受到主人身上那股浓得化不开的悲伤和崩溃。
“吱吱……吱!”三胖墩“砖家”也终于连滚带爬地追了上来,看到吴梦跪倒在地,它焦急地围着吴梦转圈,用鼻子使劲拱他,小眼睛里充满了担忧。
周围的车辆呼啸而过,行人投来好奇、怜悯或是厌恶的目光。吴梦对这一切都毫无知觉。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和魂魄,就那么呆呆地跪在马路牙子边,直到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走吧……”不知过了多久,吴梦才用沙哑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他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脚底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疼,但比起心里的冰冷,这疼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没有再去管那辆丢在路边的破三轮车,只是默默地、一瘸一拐地,朝着城郊院子的方向走去。背影在霓虹初上的城市夜色里,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二狗子沉默地跟在身后,三胖墩也难得地安静下来,迈着小短腿费力地跟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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