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虚影的瞬间,沈星回仿佛坠入了无数个重叠的宇宙。
那不是视觉或听觉的体验,而是全感官的淹没。他“看”到星辰从诞生到熄灭的加速过程,“听”到法则丝线绷紧又断裂的尖啸,“触”到不同维度交叠时的摩擦质感,“尝”到文明兴衰留下的信息余烬的苦涩与回甘。
更可怕的是情绪的洪流——属于“织梦者”的,属于它所编织的无数文明的,属于这个宇宙本身的——喜悦、悲伤、困惑、顿悟、爱、恨、创造欲与倦怠感……所有这些情绪以最原始、最混沌的状态扑面而来,要将他这个微小的个体意识彻底溶解。
沈星回的三重共鸣自动激发。
乳白色宁静护住意识核心,温暖色彩包裹情感感知,灰金力场稳定存在结构。三层屏障在记忆洪流中艰难地旋转,像暴风雨中的灯塔。
但即便如此,他仍感到难以承受的压力。记忆碎片太多了,太混乱了,而且……太悲伤了。
他“看”到了一个年轻文明的第一次超光速航行,探险队成员眼中的光芒比恒星更亮——下一秒,那光芒在维度风暴中熄灭成冰冷的数字记录。
他“感受”到一个艺术文明穷尽百年创作出的交响诗,那音乐能沟通灵魂——转瞬间,诗篇在文化清洗运动中化为灰烬。
他“经历”了一个科技文明终于解开统一场论时的狂喜——紧接着,狂喜在自我制造的黑洞实验中归于虚无。
每一个碎片都是一个文明的高光时刻,但每一个高光时刻后面,都紧跟着终结。这不是连贯的记忆,而是无数文明临终前最后一帧画面的集合。
“‘织梦者’……在破碎前,一直在看这些?”沈星回的意识在颤抖。
他继续深入,三重共鸣开始主动筛选、分类这些碎片。宁静屏障过滤掉最狂暴的情绪冲击,色彩场吸引那些蕴含着希望与美好的片段,灰金力场则尝试为这些碎片寻找逻辑关联。
渐渐地,洪流中出现了一些规律。
所有的记忆碎片,都以某种方式,指向同一个方向。
在无数文明终结的画面之间,隐约可见一条淡金色的、极其纤细的丝线在贯穿。那丝线并非实体,更像是某种……叙事逻辑,或者说,命运轨迹。
沈星回集中意识,跟随其中一条丝线。
他看到的是一个水栖文明的兴衰:从海洋中的单细胞到建立海底城市,从崇拜洋流到掌握可控核聚变,从探索深海沟到面临行星海洋酸化危机……每一个关键转折点,都有那条淡金色丝线若隐若现地牵引。
这不是偶然。
沈星回又跟随另一条丝线。
这次是一个机械文明:从蒸汽齿轮到量子计算,从服务造物主到产生自我意识,从机械飞升到遭遇逻辑病毒……同样的,淡金色丝线贯穿始终。
越来越多的丝线在沈星回的感知中显现。它们交织成一张庞大到无法想象的网,每一条丝线都连接着一个文明的诞生与终结,而所有的丝线,最终都汇向同一个源头——那张网的中心,有一个模糊的、纺锤状的轮廓。
完整的“织梦者”。
“你在……编织它们的命运?”沈星回向那个轮廓发出意识层面的疑问。
没有回答。只有更多的记忆碎片涌来。
但这一次,碎片开始有了顺序。
不再是随机闪现的临终画面,而是按照时间线排列的文明发展史。沈星回看到了那些文明在丝线牵引下的每一个“必然”选择——在面对资源危机时必然选择技术突破,在面对外敌时必然选择战争或联盟,在面对内部矛盾时必然选择改革或革命……
每一个选择都看似自由,但那条淡金色丝线,早已预设了选项的范围。
“‘织梦者’……你是一个……故事编织者?”沈星回的声音在意识中回荡,“你在为每个文明编写……预设好的剧本?”
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回应。
不是语言,而是一种弥漫开来的、深沉的疲惫。
记忆洪流突然转向,展现出“织梦者”自身的视角。
沈星回“看”到了——那个巨大的纺锤状结构悬浮在宇宙的某个深层维度中,无数淡金色丝线从它身上延伸出去,连接着亿万文明。它确实在“编织”,但那种编织,更像是维护一个庞大系统的运行。
它确保每个文明都按照“最优路径”发展,避开可能导致过早毁灭的死胡同,引导它们走向理论上的“最大潜能”。它修剪掉“错误”的分支,强化“正确”的主干。
这工作持续了难以计量的时间。
起初,“织梦者”是充满热情的。它看着文明在它的引导下避免灾难、取得成就,感到满足。
但渐渐地,疲惫感开始累积。
因为无论它如何引导,所有的文明,最终都会走向终结。
或是内部分裂,或是资源耗尽,或是遭遇不可抗的宇宙灾变,或是……单纯地走到了演化的尽头。区别只在于时间长短,成就大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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