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上的风,像刀子一样割脸。
枯黄的草甸子上,三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远处连绵的白色大帐冲去。
那是科尔沁部的核心营地。
马上的骑士一身破烂的皮袍子,脸上满是冻疮和污垢,只有从那件脏兮兮的熊皮大氅上,还能依稀看出一点当年在沈阳指点江山的气概。
皇太极勒住缰绳,战马嘶鸣一声,停在了距离大帐三百步的地方。
“大汗!”
身后的两个护卫紧张地拔出了刀。
前面哨塔上的蒙古兵已经发现了他们,牛角号声呜呜吹响,十几骑游哨挥舞着马刀冲了过来。
“把刀收起来!”
皇太极厉声呵斥。
他没动,也没逃,只是用那双浑浊却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群冲过来的蒙古兵。
他不是来打架的。
他是来赌命的。
“什么人!敢闯宰桑亲王的驻地!”
为首的蒙古哨长勒马盘旋,手中的弓箭已经拉满,箭头直指皇太极的眉心。
皇太极缓缓抬起头,伸手抹了一把脸上的冰碴子,用那早已沙哑的嗓音,爆喝一声: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爱新觉罗·皇太极!”
这一声,如同晴空霹雳。
那哨长手一抖,箭差点射出去。
他瞪大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像是野人一样的男人。
那张脸虽然消瘦、黝黑、苍老,但那个眼神……那个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后背发凉的眼神……
哨长的脸色瞬间惨白。
他在沈阳见过大汗。
那时候,这个人坐在至高无上的宝座上,受万邦朝拜。
怎么……怎么会变成了这样?
“这……这不可能……”哨长结结巴巴,连马都控制不住了。
“带我去见宰桑。”
皇太极没有废话,甚至没有解释自己怎么逃出来的。
他只是用那种已经刻进骨子里的命令口吻,说了六个字。
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威压,让哨长下意识地放下了弓箭,翻身下马,跪在了地上。
“奴才……这便去通报。”
……
半个时辰后。
宰桑亲王的大帐内,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宰桑坐在铺着虎皮的主位上,手里端着银碗,马奶酒在碗里微微晃动,映照出他那一脸惊恐和纠结的神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已经在传言中死了的大女婿,会突然像个鬼一样出现在他面前。
而且是在这种时候。
大帐的帘子被掀开。
一股冷风夹杂着血腥味灌了进来。
皇太极走了进来。
他没有行礼,也没有像个落魄者那样乞求。
他径直走到宰桑面前,拿起桌上的一壶酒,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啪”地把酒壶摔在大帐中央。
“怎么?岳父大人不认识小婿了?”
皇太极冷笑着,找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仿佛这里还是他的沈阳。
宰桑手一抖,酒洒了一身。
“大……大汗?”
他吞了口唾沫,勉强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
“您……您这是从哪来啊?盛京那边多尔衮传来消息,说您在在深山养伤……”
“养伤?”
皇太极发出一声夜枭般的怪笑。
“多尔衮是想让我死在那深山老林里!他好舒舒服服地当他的摄政王,睡我的女人,打我的儿子!”
他的声音虽然低,但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恨意。
宰桑不说话了。
他当然知道多尔衮那一套。谁看不出来啊?
但他现在能怎么办?
绑了送给多尔衮?那倒是大功一件。
可看着眼前这头虽然落魄但獠牙还在的恶狼,再想想自己那位受宠的女儿,宰桑犹豫了。
“岳父大人,我知道你在算计什么。”
皇太极突然身体前倾,那张脏兮兮的脸凑近了宰桑,眼神像是在看穿他的心肝脾肺肾。
“你在想,我现在就是个丧家之犬,兵不过几百,地无一寸。把我卖给多尔衮,说不定能换两车好缎子,对吧?”
宰桑尴尬地咳嗽两声:“大汗说笑了,咱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皇太极打断他。
“那好,咱们就说一家人的话。”
“你知道多尔衮是什么人。他年轻,气盛,心狠手辣。他上位靠的是两白旗的刀子,不是咱们满蒙联盟的规矩。”
“现在他刚掌权,为了拉拢你,他对你客气。”
“但他若真的坐稳了江山,灭了我和豪格,统一了八旗……你科尔沁,就是他嘴边的一块肥肉!”
“他会像当年吞并叶赫部一样,一点点吃掉你们的牛羊,拆散你们的部落,把你的子孙变成他两白旗的奴才!”
宰桑脸色一变。
这话戳到了他的痛处。
多尔衮最近确实不地道,几次三番要求科尔沁增加贡马,还强行征调了他们两千骑兵去打南边的流寇(李自成),结果死伤惨重,连抚恤金都没给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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