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十四,北京。
吴铭——现在应该叫周文远——站在司礼监衙门外,手里捏着那封密信,手心全是汗。
他是三天前到的北京。这一路并不顺利,运河已经开始结冰,他不得不改走陆路。沿途关卡盘查很严,好几次差点被识破,幸亏徐博士给的路引和身份文牒做得天衣无缝。
但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之心,内廷第一人,皇帝身边最亲近的宦官。这样的人,竟然是夜蛟营的人?吴铭不敢相信,但徐博士说得斩钉截铁,而且给了他信物——一枚刻着三条波浪线的玉佩。
“周公子,王公公请您进去。”一个小太监出来传话。
吴铭定了定神,跟着小太监走进司礼监。衙门很大,但很安静,只有太监们轻手轻脚走动的身影。
王之心在后院的书房里等他。这位掌印太监五十多岁,面白无须,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但眼神深处,有一种看透世事的淡漠。
“学生周文远,见过王公公。”吴铭行礼。
“周公子不必多礼。”王之心示意他坐下,亲自斟茶,“范先生可好?”
“范先生安好,托学生给公公带封信。”吴铭取出密信,双手奉上。
王之心接过,却没有立即拆看,而是打量着吴铭:“周公子年纪轻轻,就为范先生奔走,真是后生可畏。这一路,可还顺利?”
“托公公的福,还算顺利。”
“那就好。”王之心拆开信,快速浏览。信不长,但他的脸色却渐渐凝重。
看完,他将信凑到烛火上烧了。
书房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声音。
良久,王之心缓缓道:“范先生的意思,老夫明白了。但……时机不对。”
吴铭心中一紧:“公公的意思是……”
“崇祯皇帝不是天启皇帝。”王之心起身,走到窗边,“天启爷痴迷木工,不问朝政,魏忠贤才能一手遮天。但当今这位……他看得太清,想得太多,手也太狠。”
他转过身,看着吴铭:“你去过南京,应该看到他在做什么——新政、练兵、造舰、防疫……每一件事,都在动既得利益者的蛋糕。这样的人,你要掀翻他,难。”
“那公公的意思是……”
“等。”王之心吐出这个字,“等他自己犯错,等朝野离心,等天下生变。现在动手,太早。咱们的人还没准备好,仓促起事,必败无疑。”
吴铭沉默了。来的路上,他也想过这个问题。崇祯皇帝虽然推行的新政触动了很多人的利益,但不可否认,有些措施确实有利于百姓。漕运雇役、防疫治疫、整顿贪腐……这些事,错了吗?
“周公子,”王之心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是不是觉得,咱们在做的事,不太光彩?”
吴铭低头:“学生不敢。”
“没什么不敢的。”王之心笑了笑,笑容里有一丝苦涩,“老夫十六岁净身入宫,在宫里待了四十年。从扫地太监做到掌印太监,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
他走回桌边,端起茶盏:“我告诉你,这天下大事,从来不是非黑即白。崇祯皇帝想救大明,没错。但他救不了。为什么?因为大明朝的病,不在辽东,不在陕西,在这里——”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在人心。人心散了,队伍就不好带了。东林党要权,阉党要钱,勋贵要特权,武将怕死,文官贪财……每个人都想着自己,谁还想着大明?崇祯想用一己之力把这些人拧成一股绳,可能吗?”
吴铭怔怔地听着。
“所以咱们做的事,看似不忠,实则……是在加速一个必然的结局。”王之心声音低沉,“大明朝气数已尽,再怎么救,也只是苟延残喘。与其让百姓在无望中煎熬,不如推倒了,重来。这,就是‘渔父’的信念。”
推倒了,重来。
吴铭想起徐博士说过的话。那时他还有些迷茫,但现在听王之心一说,忽然明白了。
他们不是要帮清军入关,也不是要自己当皇帝。他们是要让这个已经腐烂到根的王朝,彻底崩塌,然后在废墟上……重建一个新世界。
“那范先生信里说的‘大礼’……”吴铭问。
“那是一步险棋。”王之心眼中闪过寒光,“但既然范先生决定了,老夫也只能配合。周公子,你在北京住几天,腊月初八,有一场好戏看。”
“什么好戏?”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王之心没有明说,但语气中的冷意,让吴铭打了个寒颤。
离开司礼监时,已是傍晚。北京城飘起了小雪,街上行人匆匆。
吴铭走在胡同里,心中乱成一团。王之心的那番话,既说服了他,又让他不安。
推倒了,重来。说得轻巧。可推倒的过程中,要死多少人?重来的时候,又真的能比现在好吗?
他想起在天津卫看到的那些漕丁——他们确实苦,但在袁崇焕推行雇役新规后,他们的日子明显好了起来。如果夜蛟营的计划成功,这些刚看到希望的漕丁,又会跌回深渊。
还有南京城里那些百姓,如果真如王之心所说,要让天下大乱,他们怎么办?
吴铭停下脚步,仰头看着飘雪的天空。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还是个秀才时,在县学里读圣贤书,想着有朝一日金榜题名,为民请命,匡扶社稷。
后来一次次落第,一次次看到官场黑暗,他才心灰意冷,被范先生招募,加入了夜蛟营。
可现在……他真的选对了吗?
雪越下越大,很快在他肩头积了薄薄一层。
胡同深处传来打更的声音:戌时了。
吴铭深吸一口气,继续往前走。路已经选了,回头,也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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