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五,夜。
那封从南京乾清宫发出的密信,经驿站换马不换人,日夜疾驰四天三夜,于子时抵达天津卫。
袁崇焕被亲兵叫醒,拆信阅后,立即召来秦婉如和陈子龙。
“陛下的意思很明确:快。”他将信递给两人,“五十艘新船,年前成军,立即运粮。要用事实,打破南京的流言。”
陈子龙看着信,眉头紧皱:“督师,如今已是冬月中旬,距年关只有一个半月。造船需要木料、工匠、时间,还要试航训练……这几乎不可能。”
“陛下没说‘几乎’。”袁崇焕看着他,“只说‘必须’。”
秦婉如想了想:“陈主事,现有船厂,全力开工,一月能造多少艘?”
“以目前的工匠和木料储备,最多二十艘。”
“那如果我们……不造全新的船呢?”秦婉如眼中闪着光,“码头上有多少半旧不新的漕船?如果只做关键改造——加装水密隔舱、统一货舱尺寸,不动船壳和桅杆,这样改造一艘需要多久?”
陈子龙眼睛一亮:“若只是加装隔舱和改造货舱,三日可改一艘!而且成本只有新船的三分之一!”
“那就改造三十艘,新造二十艘。”袁崇焕拍板,“陈子龙,你负责调度工匠和物料,日夜两班倒。秦百户,你带女卫营监督进度,确保工期和质量。”
“是!”
“还有,”袁崇焕补充,“第一支船队的漕丁,全部从流民中招募。要年轻力壮、家世清白、无帮派背景。月饷从优,但训练从严——我要他们成为标杆,让其他漕丁看着眼红。”
命令下达,整个天津卫的船厂连夜亮起了灯火。
而与此同时,南京城里,另一封信正在悄悄传递。
那是吴铭(周文远)按徐博士吩咐,抄录的“勋贵涉漕名单”。他一共抄了七份,通过不同渠道,送到了七家最大的勋贵府上。
信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三行字:
“袁崇焕新规:夹带私货,船货充公,主事问斩。”
“官营船队将垄断漕运,民间漕船三年内尽废。”
“此为削藩前奏,下一步,便是田产。”
信末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标记:三条波浪线。
当英国公徐允祯看到这封信时,他的手在烛火下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是愤怒。
“好一个袁崇焕……好一个陛下……”他喃喃道,将信纸凑到烛火上。
火焰腾起,映着他苍老而阴沉的脸。
十一月十六,坤宁宫。
周皇后正在查看慈善司的账簿。新规施行后,账目清晰了许多,但她也发现了一些新的问题——有些开销,虽然手续齐全,但依然有虚高的嫌疑。
“秋月,”她指着一笔采购木炭的账,“上等松炭市价每担二两,这里记的是二两五钱。虽然只多了五钱,但采买量是五百担,就是二百五十两的差价。去查,经手人是谁,供货商是谁。”
“是。”
秋月刚退下,另一个宫女进来禀报:“娘娘,田贵妃来了,说是得了一方好墨,特来献给娘娘。”
周皇后心中微动。田贵妃与她素来不算亲近,今日主动来访,必有缘故。
“请她进来。”
田贵妃进来时,果然捧着一方锦盒。行礼后,她打开盒子,里面是一锭古墨,纹饰精美,墨香清雅。
“这是家父从徽州寻来的‘李廷珪墨’,说是前朝旧物。臣妾想着,娘娘平日抄经礼佛,用此墨最合适不过。”
“贵妃有心了。”周皇后示意宫女收下,赐座看茶。
两人闲聊几句后,田贵妃状似无意地说:“娘娘,臣妾听闻这几日南京城里,有些不好的流言。”
“哦?什么流言?”
“说是天津卫那边,袁督师行事太急,惹得民怨沸腾。还有人说……说这是陛下要削藩的前兆,漕运之后,便是田产。”田贵妃说着,小心观察周皇后的表情,“这些话,臣妾自然是不信的。但流言传得厉害,恐怕……恐怕会影响陛下圣誉。”
周皇后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流言止于智者。陛下行事,自有深意。倒是贵妃……从何处听来这些?”
田贵妃脸色微变:“是、是听宫里人闲聊提起……”
“哪个宫的?哪个太监?哪个宫女?”周皇后放下茶盏,声音依然温和,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后宫不得干政,更不得妄议朝政。散播流言者,按宫规当杖毙。”
“娘娘息怒!”田贵妃慌忙跪下,“臣妾、臣妾也只是担心陛下……”
“本宫知道你是好心。”周皇后起身,扶她起来,“但有些话,听了就该烂在肚子里,不该再说。明白吗?”
“臣妾明白。”
送走田贵妃后,周皇后看着那锭古墨,沉默良久。
“秋月。”
“奴婢在。”
“把这墨送到文华殿,让掌印太监收着,就说本宫用不惯古墨。”周皇后淡淡道,“另外,查一查田贵妃近日和宫外哪些人有往来,特别是……和英国公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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