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槎如同被巨兽吐出的残渣,在冰冷虚无的真空中无声滑行。最后一点压缩气体耗尽,姿态控制器彻底熄火,它失去了所有动力,只能遵循着惯性,沿着逃离“永眠之根”时的弹射轨迹,漫无目的地飘向更深沉的黑暗。外部装甲上新增的破损处,不断有细微的碎片和冷凝冰晶逸散,如同缓慢失血的伤口。
舱内,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更加彻底,更加令人窒息。应急能源彻底枯竭,所有屏幕一片漆黑,连那象征性的红色警报灯都已熄灭。唯有窗外遥远星点投来的、微弱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光芒,勉强勾勒出舱内狼藉的轮廓和三个凝固般的身影。
寒冷,宇宙深空的绝对寒冷,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重新夺回失地,贪婪地渗透进这口失去所有庇护的金属棺材。空气凝固如铅,每一次试图呼吸都如同吞咽冰碴,肺部传来撕裂般的刺痛,大脑因缺氧而阵阵眩晕,意识如同风中之烛,明灭不定。
王浩倒在冰冷的舱板上,蜷缩成一团,如同一尊覆盖着寒霜的破碎雕塑。左肩处,那异变的冰芽在之前的疯狂吞噬和后续的冲击下,已然黯淡无光,表面布满了细微的裂纹,甚至有几根较小的冰簇已然断裂,散落在旁。但它们并未消失,依旧死死扎根于他的血肉断骨之中,持续散发着微弱却顽固的寒意,缓慢而坚定地汲取着他体内最后残存的热量和生机,如同附骨之疽。极致的冰冷带来的剧痛已然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灵魂正被逐渐抽离、拖入永恒静默的虚无感。周墨的笑容在记忆中愈发模糊,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的幻影,唯有那一点由远方同伴守护执念带来的微弱温暖,还像即将熄灭的余烬,在他意识最深处提供着最后一丝微不足道的锚定。
宇城飞瘫在舱壁旁,那只凶煞手甲彻底失去了所有光泽,变回一种沉重、冰冷、死寂的暗金属块,甚至比之前更加晦暗,表面那些暗金血色的纹路都模糊不清,仿佛能量耗尽后留下的丑陋疤痕。与手甲强制共鸣和精神反噬带来的剧痛依旧持续冲击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右肩和内脏的伤势在失重环境下带来一种诡异的、无处着力的钝痛。他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沫,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舱顶无尽的黑暗,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狂暴,只剩下一种被榨干所有力气后的空洞和麻木,以及一丝不甘就此沉沦的、微弱的凶性。
楠楠靠在冰冷的指挥席旁,意识在模糊与清醒间艰难挣扎。她强行压下身体各处传来的抗议和大脑的缺氧眩晕,凭借最后一丝意志力,徒劳地尝试着重启任何可能还有一丝能量的备用系统,手指在完全熄屏的控制台上无力地滑动。方舟陷落的画面、同伴最后的求救、以及王浩和宇城飞不可逆的异变,如同噩梦般在她脑中反复盘旋。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她甚至开始怀疑,最后那道拼死发出的信号,究竟是真的带来了一线生机,还是仅仅将他们最终的坐标暴露给了更可怕的未知存在?
时间在绝对的寂静和缓慢的失温中流逝,每一秒都漫长如同一个世纪。死亡的阴影如此真切,如此缓慢,如此冰冷地包裹而来,足以碾碎任何残存的希望。
就在王浩的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那片再无痛苦的永恒冰原,宇城飞的瞳孔开始涣散,楠玲的手指彻底停止无意义的动作时——
嘀…嗒…
一声极其轻微、间隔极长、仿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的电子滴答声,突然在死寂的舱内响起。
声音来源,竟是那台之前接收到方舟求救信号、后又作为信标发射基座的老旧超长波通讯器!它的屏幕依旧漆黑,但内部某个依靠独立电容残存最后一丝能量的部件,似乎因为星槎飘移过程中角度细微的改变,或者是深空中某个极其微弱信号的偶然触发,竟然再次极其勉强地工作了一瞬!
屏幕上的噪音条纹如同垂死者的心电图般,猛地跳跃了一下,显示出一个极其短暂、扭曲变形、几乎无法辨认的信号脉冲!
这脉冲太微弱,太短暂,甚至不足以承载任何有效信息,更像是一个随机的宇宙噪音。
但就在这脉冲出现的刹那——
王浩左肩那死寂的冰芽最深处,那一点由远方同伴守护执念带来的温暖余烬,仿佛被这外来的、同频的波动轻轻拨动,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与此同时,他几乎冻结的意识海中,那段来自冰冷实验室的、被封印的童年记忆碎片,竟然也与之产生了诡异的共鸣,那深入灵魂的残缺感和饥饿感被再次触动!
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因为这外来的微弱脉冲,在他濒临寂灭的意识中碰撞,产生了一种无法言喻的、指向性的悸动!
“…呃…”王浩的喉咙里发出一个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完好的右手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想要抓住什么。
另一边,宇城飞那只死寂的凶煞手甲,在那脉冲闪过的瞬间,其最核心处、那点源自碎砖永不屈服的灵性凶魄,仿佛嗅到了某种极其遥远的、同类的、或者说是“猎物”的气息,竟然也震颤了一下,传来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渴望与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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