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去后,那来自天际的煌煌威压却未曾消散,如同无形的穹顶,更低地笼罩着青埂峰。石髓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规则的「目光」已不再仅仅是偶尔的扫视,而是变成了一种持续的、密不透风的「看守」。它不再试图进行任何形式的冲撞或试探,并非屈服,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蛰伏。
它将那赭红色的、燃烧着不屈火焰的灵光,极力向内收敛,如同将灼热的炭火埋入厚厚的灰烬之下。外显的,依旧是那块苍青色的、历经风霜的顽石,沉默,冷硬,与山巅亿万块同类并无二致。然而内里,那初生的「我」,却在寂静中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成长、明晰。
它开始「咀嚼」那些与红尘相关的词汇。不再是模糊的向往,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剖析的冷静。
「红尘」。那是欲望的泥沼,也是生命的熔炉。是僧道口中当远离的「苦海」,却也是它唯一渴望投入的「道场」。这个词,如今带着一丝冰冷的铁锈味,那是命运规则试图为其打上的烙印。
「经历」。这是它存在的唯一意义,是「我」之所以为「我」的证明。它不再仅仅是渴望欢愉与新奇,更准备着承受其中必然伴随的痛楚与磨难。这渴望,因抗争而愈发纯粹。
「历劫」。此二字最重。它清晰地认识到,这已非僧道口中的修行法门,而是它未来道路的本身,是它主动选择要去面对的、与既定命运搏杀的战场。劫,在自身,亦在天。
这些词汇,如同冰冷的楔子,被它用意志反复锤击,深深钉入灵智的每一个角落。它不再仅仅是记住,而是将其化作了自身存在的信条,化作了对抗那无形穹顶的精神甲胄。
然而,心绪如何能真正宁定?
那被强行压制的渴望,如同地底奔突的岩浆,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缝隙。它「听」着山风呼啸,那风声里,似乎裹挟着远方市井的喧嚣;它「看」着流云舒卷,那云影变幻,仿佛勾勒出人间亭台楼阁的轮廓。甚至当一只孤雁哀鸣着掠过峰顶,投向南方那它无从知晓的温暖之地时,那悲凉的鸣叫,也能在它灵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它开始更细致地观察自身这具石躯。意念如最微小的触须,游走于石体内部那细微的脉络与结构。它察觉到,那日灵光爆发引动山岩共鸣时,石躯与山体基座连接处,似乎产生过一丝极其微妙的、几乎无法感知的「松动」。那并非物理上的缝隙,而更像是某种规则束缚在极致冲击下,产生的一道发丝般细微的「裂纹」。
这发现,让它那灰烬下的炭火,猛地爆出一串火星。
它没有立刻去尝试扩大这「裂纹」,那无疑是愚蠢的,会立刻招致规则更猛烈的镇压。但它知道了,这禁锢,并非绝对无懈可击。这认知,像是一颗野火的种子,落在了它早已干涸的心原上。
等待,不再是消极的承受,而变成了积极的蓄力。
它在等待一个契机。一个规则之网可能出现的,哪怕只有一瞬的疏漏。一个它自身力量积蓄到足以撬动那「裂纹」的临界点。一个……它能将内心所有不宁的心绪,所有积压的渴望,所有反抗的意志,尽数转化为石破天惊一击的时刻!
这等待,让时间变得格外粘稠而漫长。每一个日出月落,都像是一次缓慢的凌迟。那红尘的诱惑与身不能至的痛苦,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日夜缠绕着它的灵智。它时而因那可能的「裂纹」而充满炽热的希望,时而又因那庞大规则的持续压制而陷入冰冷的绝望。
它的灵光,在那灰烬之下,明灭不定,如同它永无宁息的心绪。那赭红的色彩,在明时如淬火的精铁,在暗时如凝固的血痂。
青埂峰顶,万籁俱寂,唯有这块看似沉睡的石头内部,正进行着一场无声无息、却激烈无比的战争。战争的双方,是它那日益壮大的、渴望自由与自主的「我」,与那外部冰冷的命运规则,以及内部因等待而滋生的焦灼与不确定。
它静卧山巅,不言不动,仿佛与天地同朽。
但若有人能窥见其内里,必会为那汹涌的、几乎要撑破石壳的意志之力而心惊。那被深埋的渴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绝对的寂静之下,积聚着毁天灭地的能量。
它记住了所有。
它准备着一切。
它在不宁的寂静中,磨砺着属于自己的、未来的锋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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